31教子 (第3/3页)

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偷看一眼沉香，跟他求救。

    沉香掩饰地垂下眼，压着声音说：“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天者，阴阳……”

    杨熹照着沉香的唇形勉强念了几句，可说到一半，杨戬忽然转头凝视着沉香，冷冷道：“你们父子俩，把我当聋子了？”

    “额……舅舅……”沉香百口莫辩。

    杨熹逃不了杨戬一顿数落，杨戬严肃道：“懈怠惫懒也就罢了，问起诗书还学会撒谎弄巧了，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还说倒背如流，你是将书名倒背如流不成？我说过多少次，书不可死记硬背而不知晓其中含义，倘若人人脑中空有堆砌而成的字句，而无真正的内容，那该如何成事？哪里能有涵养？这些文章我已经跟你讲过很多遍了，你却还这般轻视，实在不应该！”

    杨熹被训斥，难过地扁了嘴，眼前模糊一片，金豆子就快要掉下来，杨戬看了，心中难免不忍，但万不能就这样纵了他。

    沉香一向对儿子心软，见状赶紧上前把杨熹拉进怀里，打圆场道：“舅舅，琼儿还小，你别对他那么苛刻，一步步来嘛。”

    杨戬听了，没好气道：“十岁对他来说不算小了，你以前读书比琼儿还懈怠，不还是被我逼出来的？”

    沉香尴尬地摸摸鼻子，道：“说孩子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杨戬看沉香略带委屈的模样，心都化成了水，自知话说重了，便叹了一口气，对杨熹道：“我给你五天的时间，将文章中的《始计篇》《作战篇》熟背并通晓，至于《谋攻篇》和《军形篇》，下次再说，有不会的来问我，可否？”

    杨熹难得看父亲愿意给他台阶下，当即立了保证书，立马跑回自己的房间认认真真地看书。

    沉香无奈失笑，道：“这孩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杨戬莞尔，拉着沉香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道：“自然是随了我们。”

    沉香笑了笑，不言。

    杨戬揉了揉沉香的脸蛋，道：“过几天，我们去杭州游玩一番，如何？”

    “啊？那琼儿的功课你不管了？”

    “他当然要完成我给的任务，我们才能带他出去啊。”杨戬宠溺地点点沉香的鼻尖，笑道。

    沉香：“倒是可以拿这个当作琼儿背书的动力，让他更加勤勉些。”

    杨戬摇头，道：“我并不打算这样做。”

    “嗯？为何？”

    杨戬：“做功课是琼儿的分内之事，若是给予奖励，岂不是与雇工大同小异？倘若他要奖励上了瘾，读书倒成了替我俩办事了，学海无涯，可能力有限，因此，不可取。”

    沉香了然，颇为崇拜地捧起杨戬的脸，笑嘻嘻道：“还得是真君大人的至真金言啊，让在下醍醐灌顶，教书育人这方面，我不及真君啊！”

    杨戬已经习惯沉香半真半假的阿谀奉承了，他笑着戳戳沉香的脑袋，道：“你啊！行了，去玩儿吧，我给你和琼儿做些甜汤，你上午不是念叨了吗？”

    “舅舅你真好！不过……我还是去陪琼儿吧，这孩子刚刚差点儿掉眼泪呢，别躲房间里哭。”

    杨戬无奈地摇摇头，沉香把琼儿想得也太脆弱了，“好，去吧，我过会儿就来。”

    天好像在一瞬间就黑了下来，沉香走在青石板路上，指尖凝了金光轻点，四周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他循着路走到杨熹的房间，敲敲门，得到允许就进去了。他看见儿子正坐在书案前捧着书读，自顾自坐在了他身边。

    沉香挥手变出一杯热奶茶，放在了杨熹面前，笑着说：“喝点儿再背吧，过半个时辰就别看了，伤眼睛，明天再看也不迟。”

    杨熹甜甜一笑，他很爱黏着沉香，当下便窝到了他怀里，一边还端着奶茶喝，身子一下就热了，道：“谢谢爹！真好喝～”

    沉香抱着琼儿，半晌，他缓缓道：“你父亲一向严厉，从前教我的时候便是如此，但他啊心软，是最心疼你的，你知道吗？”

    杨熹点了点头，随后发觉不对，道：“不对，父亲最心疼的人是您，爹爹，我不傻，这个我还是清楚的。”

    沉香耳根一红，道：“傻话！”他望着杨熹，目光愈发柔和，“所以说，他今日训斥你，也实在是爱子心切，恨铁不成钢，你不要怪他。”

    杨熹：“那是自然啊！我怎么可能怪父亲，这世上您和父亲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爱还来不及，更何况今日之事是我的错，一时贪玩忘了父亲的嘱咐，也那怪父亲生气了。”

    沉香知道琼儿虽然顽皮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拎得清的，也非常懂事，心中欣慰，杨熹却对沉香方才的话起了兴趣，问道：“爹爹，您说父亲从前对您也很严厉，可你不是有祖父祖母吗？父亲与您不是夫妻吗？为何会教导您呢？”

    “啊……”沉香淡笑着：“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

    沉香将他劈山救母的经历跟杨熹说了一遍，却自行略去了一些让他心痛的内容，他怕孩子听了会伤心。

    杨熹听完，笑说：“爹爹，哪有仇家会逼你背五千本书，还拿自己的决心、信心、耐心给你设关啊？说来，父亲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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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握住杨熹的肩膀，正色道：“所以，琼儿，你一定要永远敬重、爱戴你父亲，绝不能做忤逆不孝之事，听到了吗？”

    杨熹看他忽然如此严肃，心中不由得奇怪，“这是肯定的，父亲与爹爹待琼儿这样好，琼儿怎能不孝顺？爹，您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沉香双手略微松动，扯开嘴角勉强笑了下，道：“没什么，有感而发。喝完就看书吧。”

    “好……”杨熹半信半疑地捧起了书。

    夜来风凉，几缕晚风从张开的窗棂飘进屋室，沉香走到窗前，眼前是簌簌落叶，坠落凡土，不远处篁竹林的飘逸身影映照在庭院中，随着清风摇曳，恰好一个玄衣墨氅的英俊男人映入眼帘，是杨戬提着食盒往琼儿的房间来，他明显看见了窗前的沉香，温柔地朝他望去，步伐更加轻快。

    沉香嘴角勾起，笑容苦涩却幸福，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喉间似是哽了一团气，堵得他难受。

    脑海中还回响着琼儿问他的话——爹，您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对不起，琼儿，爹爹时日无多了。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听见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才放下叉竿，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