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章睡前小故事/凌花 (第1/1页)

    “他并不爱我，”

    周慎来回捻着酒盏，声音低低的，苍梧没说话，只是给他又续了半杯。

    “我一直都知道的。”

    “未必如你所想，他……先生不是向来如此。”

    周慎摇摇头：“他对谁都如此么？为什么我好几次见他和那个长歌门人聊得那么投机，到了我这除了‘你乱天狼又拍空’之外就没话说。”

    周慎：“烦。”

    周慎喝多了。

    东海的酒有些后劲儿，苍梧早和他说了，周慎嘴上应着，手上却一杯接一杯地狂饮，大约确实是伤了。

    不知道医者仁心的孙大夫此刻又在哪里悬壶济世。苍梧将周慎抗进屋，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孙揽风。

    周慎醒酒后有些头痛，桌上是冲好的蜂蜜水，再抬头，窗边一道熟悉身影，孙揽风正翻着书。

    “把水喝了。”

    孙揽风头也不抬，好像在查什么东西，周慎习以为常，听话地端起碗饮了醒酒汤，甜丝丝的，和面前的冷脸美人一点都不相配。

    “再歇半刻，就与我回扬州。”

    孙揽风撂下这句话就走了，甚至不需要周慎

    回答个“好”或者“是”

    也不知他到底是笃定他会和他走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意愿。

    周慎很想拒绝他，但又怕和上次一样，得到个不咸不淡的回答。

    周慎想起来就又气又委屈。

    自己一个头别在腰带上玩命的凌雪阁杀手，从来都是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的主儿，心早就比千年寒铁还硬了。如今却因为孙揽风一句“爱去不去”而担惊受怕到现在，没意思，真的。

    周慎看着东海蔚蓝的天，突然很想回凌雪阁。

    孙揽风待他不好么？倒也不算。周慎吹着海风想，自卧底进万花以来，谷中唯二知道他身份的除了林先生以外就是他。孙揽风从未揭穿过他的身份，也从未因这个身份威胁过他。他只要求他为自己办些事，他自己在外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帮派，帮中上下的生计和一些恩怨自周慎来了以后基本全权由他接管。孙揽风甩手掌柜当得飞快，周慎从一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到后面逐渐从容不迫，里面有不少都是孙揽风不问世事的功劳。原以为将帮中大权交给他是孙揽风已将自己当成知心人，却不想他只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忙别的事，比如修习花间游，比如化名出去惹是生非，比如带着徒弟游山玩水，比如和那个长歌门人彻夜下棋，夜不归宿。

    周慎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找孙揽风的身影，上船之后他就不见了，不知道又和谁在谈事情。海鸟掠过海面，一头扎进去，再上来嘴里便有一条亮晶晶的海鱼，三两下就进了肚子里，好像当初周慎第一次见孙揽风，花海深处他正练功，转着笔回身看他的那一眼，周慎就知道自己完了。

    周慎自认为把感情控制得很好，孙揽风或许有所察觉，但并不会因此而远离他，反而坦坦荡荡地带他进入自己的生活，让他管着他的大半身家。周慎得以堂而皇之地待在他身边，时间长了，难免会想要更多。

    可惜，孙揽风似乎并不喜欢他。周慎确实试探过孙揽风一次，那次他在帮会聚会上喝得有点醉，曾在无人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外出透气的孙揽风看。

    “怎么，想挑战我？”

    孙揽风的花间游习得怎么样，周慎先前一直不知道，此刻被他轻易掣肘，他才发现不认真对待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刻入骨髓的噬血和好战被唤醒，周慎的眼神暗下来，孙揽风与他拆了几十招不分上下，百招之内，周慎不是他的对手。

    逼出孙揽风最后一个春泥的时候周慎输了。

    黑色短靴裹着的劲瘦小腿从容踱到周慎面前，却没有预料中的冷言冷语，周慎被孙揽风捏着下巴抬起身，对上那双好看的凤眼。

    孙揽风神情淡淡地端详了他一会儿，松了手转身走了。

    那之后周慎才知道孙揽风一直都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孙揽风给周慎很多权力，帮会收益好，每月的月例甚至比阁中给的还要多，周慎不仅不缺吃穿，收集情报的线路还多了好几条，相比其他的兄弟，简直能称作肥差，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孙揽风办事的时候很少将眼神分给他，只针对他汇报上来的事情做做抉择，副帮主没法做主的，他金口一开，盖个章就完了。以至于周慎连个和他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唯一一次他提出不满，就被这样怼了回来。

    周慎绕船转了一圈，发现孙揽风正倚着美人靠看书，墨发披散，眼睫微垂，一副天生的好皮相，若不是那张脸时刻都冷着，周慎决计不会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肖想他在自己身下红着眼要他下去的样子。

    入夜，船终于靠岸，回到帮会领地后周慎照常整理了近期工作，提着一沓折子和从东海取来的珊瑚敲开帮主的房门。

    照常的汇报，照常将东西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木盒子里。不出意外，那应该是孙揽风为他那个一手带大的徒弟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不明白，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没有礼物便罢，不接受自己的感情也行，却是为何连句关心的话也没得到过？

    “还有事？”

    见周慎迟迟没动，从头到尾只在汇报结束时应了一声的孙大夫撩起眼皮。

    周慎摇摇头，转身要往外走，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有一股火拱着他，将他拱了回去，拱到半躺在椅子上的孙揽风面前，拱着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孙揽风眯起了眼，但并没有拒绝。

    结束之后周慎略微与他分开了点距离，那张始终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来，孙揽风没说话，但周慎已经看懂了他询问的眼神，周慎不想理他，低头又是一阵带着情绪的索取。

    那一夜怎么过的，周慎其实有些记不起来，总觉得像梦一样，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是孙揽风仰头喘气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在自己的抚弄下皱眉隐忍着的表情，唯一的实感是折腾了一夜之后孙揽风把他踹下去烧水洗澡时，天边微微泛起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