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页)

    陈家是在年后搬进巷子里的，一家四口和一辆小货车，陈裴衣和陈冗坐在后面，到了地方陈冗先跳下车，再护着陈裴衣下来。

    秦霄站在巷子口一眼注意到陈裴衣，原因很简单，长得太吸引人。

    鹅蛋脸，尖下巴，鼻子精巧又挺翘，皮肤雪白。穿着蓝白格子的娃娃领裙子，脚上是一双眼下最时髦的红色皮鞋。

    搬家最忙了，又忙又乱，人像陀螺似的转。

    但是陈裴衣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冷冷清清站在一边，时而拨给陈冗一个眼神。

    后者在忙碌中还能及时准确地领会到，抬起胳膊擦去额上的汗水，从一箱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找出蒲扇，递过去说：“遮一遮太阳。”

    陈裴衣接过，举起来挡在头顶，雪团似的脸蛋终于免受太阳炙烤之苦。“她”一定是松了口气，眼睫在阴影中轻轻抖了抖，下一刻又紧迫地抬起来，看向某个方向。

    秦霄的目光被逮个正着，也不羞臊，咧开嘴角露出笑容，眉梢也跟着挑高。怎么看都是一副坏小子的臭德行。

    陈家是从北方过来的，听人说，陈裴衣的外爷还是级别不小的干部，至于为什么要搬来南方小地方，便是风言风语，传的十分邪乎。

    过了好一阵子，旧的热闹被新的热闹取代，流言才渐渐停歇了，成为一滩烂在陈家的污渍。

    陈冗在这个关头很低调地入学。

    教师办公室里，老师很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是留了级，所以才上初三，结果看年纪还这么小，还不到十五岁。”

    陈冗穿着褐色上衣，灰色长裤，头发沉沉地盖在脑门上，皮肤偏黑。朴素地像一粒灰尘，随着风来随着风去。

    连学生的朝气也没有，那么刻板的端正，看着老成。

    他也没解释什么，只问老师还有没有其他事。老师见他这个性格，知道谈不了什么，只得摆手让他先走。

    放学之后的学校门口，许多男生女生纷纷侧目，在耳语些什么。陈冗心里一突，加快脚步，果不其然看见站在树冠阴影下的陈裴衣。

    他几乎是跑过去，拉住陈裴衣的手腕，试图用后背隔绝那些窥探的目光，眉心紧张地拧起来，“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陈裴衣点头，把手里的雪糕递给他，声音很小地说：“快化了。”

    陈冗没接，“等了多久，你没给爸妈说吗，现在胆子这么大了？”他咬着牙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

    陈裴衣仰头静静看他，也不言语。

    陈冗无奈地沉下肩膀，拿过雪糕，撕开包装袋后，果然已经开始融化了，他递到陈裴衣嘴巴前，后者伸出舌头迅速舔了一口，殷红的舌尖上沾满奶黄色的沫子，一晃而过。

    秦霄也在二中读书，站在不远处看完了全程，直到陈冗牵着陈裴衣离开。

    又是一年梅雨季，雨淅淅沥沥的落不完。秦霄和一伙男生逃课出来，几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因为某个下流的笑话互相推搡，走得你歪我斜。

    经过书刊时，有人喊停，说要看最新的杂志。

    伞沿被抬高，大颗大颗的雨滴珍珠链似的坠下。秦霄先看见了鹅黄色的裙角，再往上，是陈裴衣那张结了霜似的脸。

    她面无表情，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也不退让，略微偏过头，展示出自己的不耐烦。

    之前头上总变着花样编各种辫子，现在只是披散在肩后，发丝还有卷曲的弧度，蓬松又茂盛，把脸蛋衬得越发小。

    大家都在附近住，虽然不经常碰见，却也知道这号人。半大的小子，心思最乱糟糟，虽然谁也不放在明面上说，但心底都对陈裴衣有几分在意。

    她不用上学，鲜少露面。即使上街也一定跟在陈冗身边。越是这样神秘，越是勾得一些人蠢蠢欲动。

    秦霄身边的男生促狭的低笑，油腔滑调地说：“公主今天没人要哦。”

    秦霄低头翻看一本杂志，闻言也勾起唇角。这地方小，他们一群人进来，还默契地故意往陈裴衣身边挤，伞面上雨水甩在她的裙子上，泅湿了精致厚实的布料。

    陈裴衣忍无可忍，盯着秦霄的侧脸，目光要在其上灼出一个洞来。

    秦霄偏过头，故作无辜的微笑，用唇语无声问：“怎么了？”

    陈裴衣觑起眼睛，垂在外侧的手伸出去，接了一手的雨水，然后出其不意，唰得一下将水全洒在秦霄的脸上、身上，迅猛又准确。

    秦霄感到脸上一点冰凉，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指腹抹去眼下的水珠，同时嗤笑了一声。

    抬起头，看见陈裴衣稍显得意地扬着下巴，那倨傲的模样好像这是对他施下的惩罚。

    他们几个人，陈裴衣挑准了只惩罚他一个人。

    秦霄声音中带着笑意说：“真幼稚。”

    陈裴衣轻轻的反驳：“你才幼稚。”

    这是陈裴衣第一次和他讲话。语调轻飘飘的，慢慢钻进耳朵里。秦霄动作顿了下，凑近了些问她：“你爸妈呢？”

    陈裴衣：“关你什么事。”

    秦霄：“这儿离你家挺远，离二中也不近，你来这儿干嘛？”

    陈裴衣此刻连眼神都吝于给他，目不斜视看着雨幕，还是那句话，“关你什么事。”

    “你不会是…”秦霄直起腰，比陈裴衣高出一个头，若有所思说：“离家出走吧。”

    陈裴衣不吭声了。

    傍晚雨歇了，陈家的鸡飞狗跳才开始上演。左邻右舍感叹陈家两口子不愧是北方来的，嗓门果然响亮。

    秦霄在二楼还能听见从西面不断传来的骂声，他心想，不知道此刻陈裴衣脸上是什么表情，想来应该是不服气的，可能会掉眼泪…

    想着那个场景，他不禁失笑。

    过了几天，陈裴衣和陈冗一起去学校。秦霄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超过，还扭头打趣了一句：“你背着书包干嘛啊，去买裙子吗？”

    陈裴衣皱眉，往陈冗身边靠得更近。

    ??

    早上晨读还没结束，班主任宣布说有转校生要来他们班，秦霄打了个哈欠，将头转向另一边继续睡觉。

    意识沉沦的前一刻听见班主任说：“陈裴衣同学，你去那个位置先坐下，之后我们再调整。”

    秦霄猛得抬起头，甚至动作太急促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中看见扎着低马尾的陈裴衣，神情冷淡从他身旁掠过。

    陈裴衣坐下之后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习题集，察觉到秦霄灼热的目光，抬眸与之对视一瞬。

    如一瓢冷水浇过来，秦霄后背一震，似是打了个寒颤，但他心里清楚不是这么一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陈裴衣的成绩非常好。

    陈冗在最近几次考试稳居年级前三，周一经常在升旗仪式演讲。

    这兄妹俩无论模样还是行事风格都大相径庭，本来以为在学习上也应该千差万别，结果却是殊途同归。

    以前陈裴衣不与人交流，大家对她的想象也极尽美好，认为她是阁楼里的闺秀、高塔中的公主，美丽遥远。

    如今短短半个月，那些人大跌眼镜，看清她精致的皮囊之下是糟糕的脾气、恶劣的性情。她并不愚钝，相反聪明的有几分傲慢。

    没人偷偷叫她公主了，他们开始叫她“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