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动心过的 (第1/1页)

    离尘仙君吃软不吃硬，这一点境央早便知晓，可他之前骄傲自负，以逗弄离尘为乐，事事都要气他一气，现今只有悔不当初的份，再做小伏低离尘也总觉得他心怀不轨，少给他好脸色瞧。

    伤势见好后，离尘便要去鬼界找鬼王的麻烦了，可境央却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让他不胜烦扰。

    “你没有别的事干吗？”离尘问境央。

    境央笑脸相迎：“道长让我跟着吧，做什么事还能有个帮手。”

    离尘向来无法对那些看似友善无害的人冷脸，哪怕这人是境央。

    他甩袖离去，境央便跟了上去，一路上平乱除妖，还能把离尘伺候得纤尘不染，与他们当初以师徒身份相处时的状态竟然无比相似。

    离尘直觉危险，可不待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便收到了青阳仙君的急讯：鬼修作乱上界，速归。

    境央看了忍不住道：“上界竟没有一个能打的么，区区几个鬼修还要召你回去。”

    离尘收了符讯，无言看着境央，境央便悻悻地用手指抹了下鼻梁，朝天边看去，作思考状：“我魔界十二军正在围攻鬼界，他们竟还有余力sao扰仙界么。”

    “围魏救赵。”离尘简短概括。

    鬼王的目的也只是阻止离尘和境央进入鬼界罢了，魔界十二军他尚且能抗衡，若是他二人加入进来，那便几乎没了胜算。

    离尘返程的速度更快，他一路挥剑斩杀面目狰狞的作乱小鬼，打法凶残，丝毫不顾及腹中胎儿，看得境央心惊胆战，寸步不离地护在他身边。

    鬼修死伤无数，见目的达到了便不再恋战，随战随退，离尘待要追上去却被青阳和境央一齐拉住了。

    “哎，这位小友是？”青阳见境央面生，忍不住发问。

    离尘回头一看，境央已经化为皈尧的外貌，看起来便是一个俊俏潇洒的少年郎。

    心间涌起百般思绪，离尘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在人界收的徒儿，叫皈尧。”

    境央一颗心都在离尘身上，自然察觉出他心情的变化，眼中便带了些阴翳。

    青阳仙君看不出气氛不对，他先是惊诧离尘竟然会收徒，要知道他以前最是怕麻烦了，如今竟然愿意养个小徒弟，实在稀奇，又下意识打量离尘，迟疑道：“我观仙君身量稍显丰腴，想必你这小徒弟是个会照顾人的……”

    离尘眸光一暗，对青阳冷笑道：“我这徒儿确实乖巧，也好欺负，若非我从人皇手里把他带走，这孩子怕是活不成了，你若闲来无事，便去人间走一遭，教教你那位如何善待子弟旁支。”

    青阳闻言便不敢再多说什么，陪着笑拱手道别。

    当初确实是他拜托离尘帮他解决麻烦的，哪成想导致人家直接带回一位小弟子，为防离尘寻他麻烦，还是先走为妙。

    周围没了闲杂人等后，境央这才上前一步关切道：“可有受伤？”

    离尘说无事，又道：“我已回仙界，不需你再陪伴左右，你这便回去吧。”

    境央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眼眸流转，而后压低声音轻声道：“让我留下吧，你身子不便，我照顾你的话便不需要再叫其他人知晓。”

    离尘面色一僵，看向境央，“你……”

    “我已知晓你有了身孕。”境央道。

    离尘面色大变，当即便要拔剑，可迎面走来几位长胡子老仙，见了离尘如此便赶忙阻拦道：“这是要做什么，哪怕徒儿犯了错也不至于拔剑，不可不可。”

    离尘深吸了一口气，收剑回鞘，偏过脸压下怒火对境央道：“随我回洞府。”

    他们这些事不能在人前说，看着境央扮起可怜来轻车熟路，离尘简直恼火。

    回到住所后，将小侍童百草打发至后山照料灵兽，离尘这才一掌拍向境央，被境央握住手臂侧身躲了过去，那道掌风便击碎了池边一块大石头。

    “道长莫气，有话好好说。”境央劝道。

    “你何时知晓的？”离尘面色红红白白，一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便觉羞愤。

    境央给他顺气，举手投足间都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徒儿的影子，“农户家，那晚你打坐，我听见它在唤我。”

    “你有身孕，身边不能少了人照顾，若是其他人进进出出，发现你大了肚子可如何是好？”

    “我本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你多虑了。”

    离尘咬牙，可恨自己还装模作样，实则已经不知被人看了多久的戏。

    境央的声音陡然顿住，呼吸都停滞了片刻，一刹那空气里安静得吓人。

    良久，境央长睫动了动，狭长的眼眸看向离尘时眼神急切悲伤，又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好像终于确认了离尘之前动手确实是想除掉这个刚成型的胎儿。

    “别杀它，别杀它行吗？”男人此时还是少年形态，生涩微哑的声音里带了哀求，眼中蓄起泪水。

    离尘望着他稍显青涩的面庞有了一瞬间的晃神，好像看到贴心却害羞的皈尧在他面前泪水连连。

    “你问过朱雀了吗，火凤的雌雄同体体质异于常人，若是……对你可会有什么损害？千万年来从没有过先例，我怕，你……”

    境央话说得艰难，离尘却已经会意，朱雀先前确实说过一些，可他那时听不进去。

    沉默片刻，离尘眸底涌现出些许复杂神色，像是叹息，又像是怅然，最终他缓缓开口道：“我会考虑的。”

    离尘仙君的府邸面积并不是天界最大的，但却可以说是最讲究的，他这里房间并不多，因为本也没有准备给他人的住所，大片空地上长得都是奇花异草。

    境央就在离尘隔壁，他枯坐一夜，思绪翻涌，却能感知到离尘早已酣然睡去，不禁摇头苦笑。

    第二日起床，境央手执木梳给离尘通发，黑亮如锦缎的发丝流连于修长的手指间，好似他们真是一对神仙眷侣般恩爱亲密。

    离尘手里捏着一块通体奶白的玉石把玩，另一只手撑着脸颊，从镜子里看到境央眷恋的眼神，便将目光移开，抿了下唇。

    境央将玉簪簪好，最后理顺了凌乱的发丝，就听见离尘随意道：“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境央怔了一下，还不待他说话，离尘接着道：“生下来你将它带走，不要再来见我。”

    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了，境央喉咙里涩得发疼，捏住木梳的手指几乎要颤抖，手背上青筋凸显，彰显着主人正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冲击。

    将那股痛意生生忍下，境央咧嘴轻声道：“道长好无情，这么些时日朝夕相处，竟没有一点动心么。”

    离尘在铜镜中与境央对视，眼中却也并非全然冷漠，透过镜子看到了其他什么人一般，他嘴角弯了下，仿若初雪消融，但那笑意又很快隐去，“动心过的，可惜……”

    短短六字而已，像利剑般将境央的心脏戳破了一个大洞，脉搏跳动缓慢，浓黑的血液汩汩流出，明明离尘并没有对他说出多么绝情的话语，他却依然痛不欲生。

    离尘总是这样，他纯挚洒脱，不囿于常理，做事随心而为，动过心，可却惨遭夭折，那便不强求了，道心依然稳固，徒留另一人反复自我鞭笞，痴缠数百年，如今却终于因那莽撞的掠取强占而食了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