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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1/1页)
“醒了?” 声音像是穿过了好几堵墙,厚重模糊。须佐觉得自己好累,这种疲惫从脊柱开始,一路上窜到颈肩的每一块肌rou,连骨缝都酸涩卡顿。他费劲地睁开眼睛,想转转脖子,刚看到一丝光亮,就被一只微凉干燥的手盖住了眼帘。 他现在脑子顿得很,闻着面前人手腕上熟悉的香味反应了半天。 是八岐。 记忆慢慢回笼,须佐张口,嘴唇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几乎分泌不出一点唾液,嗓子一股股的血腥味。八岐让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把手拿开,从边上拿了杯水,又新拆了根吸管。 这是A城的私立医院,八岐当时还在解剖室。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松岛那边的资料收拾好了。刚摘了口罩手套准备往外走,人就被定在门口。 后面的法医部同事也准备走,就看到八岐半拉着门把手定在原地。他上去想拍拍八岐,手刚放上去,八岐整个人突然颤起来,他一惊,下意识伸过手去接人。 八岐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到地上,和低血糖发作的感觉一样,浑身冷汗像是针刺,脑袋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电话对面松岛在喊。他死攥着门把手,力道大的差点几乎能把金属把手硬生生掰下来。 这种经历,八岐活了28年,只有两次。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却是同一个人。 姻缘的红线有两头,他们两个人握着,握了五年,然后其中一个人毫无征兆的放了手。只剩他一个人捏着,绕着,团成团。卷着卷着才发现,这东西不是伊吹玩的毛线团,除非真正从中间剪短,否则永无尽头。 他在黑暗中顺着那根线摸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他终究不是忒修斯,迷宫里也没有弥谋陶洛斯,只剩无尽的楼梯凌空浮动不知通向何处,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无趣。 算了。他又劝自己。 于是二话不说,他把公寓的东西全收拾完了,该扔的扔,该烧的烧,搞完才发现,处理掉的都是自己的东西,那天那人走的时候估计已经找人收拾过了,一根头发都没留下。 他回家和mama大吵一架,最后伊邪那美还是没拦住。他也走上了须佐的老路,偷偷背着行李从二楼阳台爬下来,跑到大道上打了车就往机场冲。起飞的时候做母亲还没发现人已经没了,而他坐在机舱单独的位置开着头顶的小夜灯处理手机相册。 他和须佐都不怎么拍照,自拍没几张,合照也没多少,剩下都是拍对方的照片,什么角度都有,偷怕的最多。 到最后,他盯着锁屏沉思了很久。往南非的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八岐中途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被乘务员摇醒的。他说了句抱歉,背着背包和行李匆匆往接机口赶,那里站着十几个国际医疗支援队的成员。 伊邪那美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飞得太远,抓都抓不到。她再大的气都被迫消了,唯有叮嘱自家的崽注意安全。 八岐说好知道了。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他靠着医院的瓷砖墙蹲下,这里基建设备极其简陋,连路灯都很少,所以窗户外面是满天的星星。许久之后,他搓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有点哽咽的喊了声mama,半天磨出一句抱歉。 伊邪那美有点欣慰,也有点心酸,这位漂亮高贵的女人偷偷抹了一把眼角,轻声说,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可不能怪我啊。 八岐笑了,挂了电话。 南非不是个疗伤的地方,这里混乱,贫穷,疾病,歧视,暴乱,什么都有。短短小半个月,八岐就能把那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只能在偶尔休息的时候,一闪而过。他在这边支援了一年多,母亲到底是没忍住,一直打电话催他回去。绞尽脑汁又多拖了半年,拿着在南非用命换的成绩回到了S城。 直到一年后,S城的一件大案终于结案,在所有人都欢呼着开庆功宴的时候,上头突然私下找上了他,又什么也没告知,一路超车冲到医院。手术室里不是本院的医生,而是两个法医部门的同事。中间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冷调的灯光下打在蓝色的无菌单上让八岐心头突然泛起了一股强烈的恶意。 三五步的距离,眨眼一瞬,但八岐觉得自己走了很久。 他捂着口罩撑在台面上,想吐,恍惚以为眼球都从眼眶里涨出。 那是一位三年没见的故人,金色的头发被血染的一片一片,氧化发黑。他握手术刀的手第一次抖的这么厉害,掀开蓝色的无菌单,那人身上是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特种缉毒作战服。 八岐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完手术的,他被人带着签完了保密协议,一个人孤零零坐在ICU外的走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冷调的白炽灯,还有隔着一层玻璃躺着的人,刚刚rou的触感和血的温度仍旧停在指尖。 当时走的潇潇洒洒,如今转眼没了生息躺在他面前。 须佐没知没觉的在喝水,像装反了的水龙头倒吸水,他快干死了。八岐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口气干了三杯水。 须佐刚一抬头,就不受控制地“呕”了一声,他缓了下:“我睡了多久了?” 八岐转身藏了情绪,放杯子:“三天了,少爷,不过比我预想地要快。” 须佐:“我想吐。” 八岐:“那确实。” 脑袋被开瓢了是个人都会吐,须佐醒的太快,八岐深感他的头铁。 须佐疑惑的抬头,他还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造型。本来也没多好笑,只能说太巧了,八岐差点没忍住。那棍子避开了致命点,也没砸在额头上,而是好死不死打在发际线后面,八岐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人刚从手术室出来,不省人事的晕在床上。 佐藤拦下了他,他估计当时自己一定很恐怖,直到被医生骂了说人没事才恢复了神智。这三天来了两拨人,一波他的,一波月读的,不约而同的喊了脑神经科的专家过来查了一遍须佐的脑子,确诊下来没有后遗症,都大呼离谱。 须佐坐在床上听他说这三天的事情,听到这里总觉得怪怪的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转不过弯来。 他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后脑的头发这两天都给他睡扁了,还好头型圆能撑住,但是前面就不行,一块纱布贴在左边的伤口处,边上光溜溜的,就像收麦子没收完,只割了块方田,右边长势依旧喜人。 八岐开了手机自拍杵到须佐面前给他看,生怕人家死的不够快。 脸还是那张脸,除了有点发白,但是那头发就是一言难尽。现在有纱布遮着,后面拆了纱布头发没长完可咋办。 “......” 很显然,须佐再迟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看着八岐,这人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盯着他笑。也确实挺好玩的,八岐心想,像个刚睡醒的呆瓜。 须佐有点起床气,具体表现为,不听,不说,不看。除了八岐,谁来都是一脚蹬过去。这事可能还有一个人比较清楚,就是他哥。小时候就初见端倪,那会儿小朋友很小一只,手短脚短,蹬起来飞快,像兔子。还没等月读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八岐就接手了他的倒霉弟弟。当然待遇不一样,虽然也会被少爷瞪一眼,但是八岐知道这人压根没看清是谁,次次都是听声辨人。 遇到别人,一脚,遇到男朋友,一扯,被子一捆摆在边上,然后自己滚到一边,啥也不盖继续睡。过半个小时又突然竖起来,把在蠕动的男友救出来,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时间久了才知道,须佐的启动时间快则半小时,慢则一小时甚至往上。 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八岐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因为须佐他已经委屈了七年了。他心想三天前不应该放过须佐的,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只有活在当下,即使行乐。 他给自己做了一秒钟的心理建设,然后捧起须佐包的像木乃伊的脑袋,狠狠地“啵”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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