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21岁_第二章冬,大雪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第二章冬,大雪 (第3/3页)

能明白,一半不明白。语文老师姓刘,魁梧,练散打,曾经立志当作家,给我的作文打最高分。

    我没像其他人一样牲口似的拼命,我花最少的时间做完功课,花很多时间看闲书。闲书来自於每周二会在校门口出现的老头子,老头子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里面装满盗版书,用一张巨大的粗布垫在地上,把盗版书倒出来,整齐码放。老头子一周工作五天,每天换一所学校摆摊,他的盗版书生意非常好,因为价格厚道。我们镇上的书店这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两家,卖的也是盗版书,却要卖正版书的价钱。因此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来照顾老头子的生意。老头子对此很自豪,凭藉一个背篓,g倒了一家书店,他定下了宏伟的目标,要把剩下的两家也g倒。

    老头子背来的书品种齐全,从四大名着,到鲁迅徐志摩梁实秋,到王小波王朔李敖,再到韩寒张悦然郭敬明。又厚又大的,统一八块钱一本,又小又薄的,两块钱,旧杂志五毛钱。我倒着买,先买韩寒,再买李敖,再买梁实秋,再买《三国演义》。我上自习的时候看,老师有时候会在窗户边神出鬼没,我从来不乱,假装自己桌上放的是教辅资料,拿支笔拿张纸作演算状,x有千斤坠,手有毫厘功,一丝不乱,天衣无缝。我没被老师抓住过,我舍友借了一本去,第一次自习课偷看就被抓了个正着。

    摊开书,我就能找到一个脑子跟我一样复杂的人,我有好多问题啊,我得问清楚,他们活了那麽多年,有些人Si了那麽多年,这些问题,应该想明白了吧?谁能告诉我我们存在於这个世界有什麽样的意义?为什麽曾经和我一起长大的人现在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为什麽说着假话的人拥有最大的话语权,为什麽有那麽多人连这麽明显的谎话都听不出来?这些都是为什麽?谁能给我个答案?

    我去问老子,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说我知道老天爷对众生平等以待,我是问我们活着有什麽意义?老子说,那你去问庄子。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我说你没正面答题,庄子不语。我去问神机妙算诸葛亮,诸葛亮说,别问我,问罗贯中去,都是这小子把我吹得神乎其神,你们有什麽不明白的都来问我,我问谁去啊?

    日子继续,想不明白的问题也继续。我每天上十四个小时的课,写半管墨水的作业,早上啃两个馒头,午饭和晚饭思考什麽样的厨子才能炒出这麽难吃的菜,晚睡早起,不梦游,不梦遗。

    我的同桌是个有着nVX化名字的糙汉子,每天像头牲口,成绩永远在中後。他跟我谈他的理想,一周一变,他背诵复杂公式,一天就忘。看着他,我开始思考人和人的差别,假设有一天我也像他一样,我还会不会去思考这些不着边的问题?我周围的一切都使我陷入怪圈,陷入迷g0ng。

    我的第一任上铺是个大胖子,走路的时候赘r0U像起了波纹的湖泊一样圈圈涟漪,每晚他翻身的时候必会引出大震动,将我吓醒。十五岁的时候,多愁善感,夜里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我还担心,如果床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我就会一睡永远醒不来了。长此以往,我夜里总是失眠,总是胡思乱想,总是着凉,着凉之後脚心总是cH0U筋。

    我的第二任上铺,呼x1系统不好,每晚打鼾,鼾声如雷。我们都要抢在他睡着前睡着,否则就别想睡觉了。但是我梦浅,他突然加大一下音量,我又要从周公那里告辞,彻夜无眠。

    好些个夜晚,我从床上坐起,看见窗外月光,看见树影婆娑,像看见数不清的问号,感觉内心空洞。十五岁的时候我想,我这辈子要做什麽呢?

    风吹过,影移过,数不清的问号飞来飞去。

    我们一行人看完《一个》发布会,坐地铁回学校,刚从地底钻出来,就看见大雪漫天。好大的雪啊,密密匝匝,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涌,贴到脸上,好凉啊。我们十个人,撑着两把伞,从控江路拐进双yAn路,进了家饭馆。

    “雪好大啊,b上海去年的大,b我老家的大。”J1J1发出感慨。

    鱿鱼一边点菜,一边接话:“没我老家的大。”点好菜,鱿鱼问喝什麽酒,我说喝二锅头吧,天冷,喝白酒暖和。一个胖胖的中年nV人说:“我们这里不卖二锅头,我们这里只有三种白酒。”

    “你们这里的白酒,哪种最便宜?”龙虾问。

    胖nV人拿出一个瓷瓶子说:“这个,88块。”

    “最便宜的88块?”龙虾问。

    “最便宜的88块。”胖nV人重复。

    我们拿了几瓶雪花清爽,应景。天冷雪大,啤酒入喉,冷得发颤,不能像平时那样胡吹海侃了。同行的人里有一个是鱿鱼的朋友,专程从别的城市赶来看发布会的。她向鱿鱼问起《理想国》的事情,鱿鱼从我书包里掏出几本交给她。

    “辛苦做了两年,为什麽不接着做下去呢?”姑娘问道。

    “要是可以,当然想继续做下去,可是目前实在做不下去了,只能到此为止,如果哪一天我们有了足够的力量,再从头来过。”

    “到时候,你们还会接着做?”姑娘问。

    “会的,会的,到时候,有了人脉,有了更强的能力,有了资金,从头来过。”

    “不害怕到时候没有这GUJiNg神了吗?”姑娘问。

    “自从我十五岁那年想明白这辈子要g什麽,我就没有迷茫过。”我说。

    雪越下越大啊,和杯子里的雪花清爽一样晶莹,积在地上,越来越厚。

    人群散去,我回到宿舍,翻箱倒柜找我的笔记本,怎麽也找不着。我当年写过,在一个蓝sE笔记本上,我有那麽多问题,我一个一个都写在了本子上,我想等我有一天找到了答案,就可以一个一个划去,就像老牛努力想要卸掉重负。我怎麽也找不着,然後想起来,那些被我从四川带来的枷锁,早在一年半前夏天的某个夜晚就烧掉了,屍骨无存,挫骨扬灰。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去想好了。

    一个多月後,我偶然路过学校,主g道上其他的横幅和海报都被大风吹得一塌糊涂,只有《理想国》这张毫发无损。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