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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土豆船 (第3/3页)
她,编织了一大堆颂歌去合理化她的失控,赞美她给予的苦难。我们没资格去指责她,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她可以给出,自然也有能力收回,就连我们也是她的所有物,任其支配。” 他是恨着丰饶女神吗……艾尔海森敏锐地察觉到安菲尔德眼中的片刻真实。 “可是啊。”安菲尔德极短极轻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语着,“身体上的伤口可以被治愈,心灵上创伤就这样自欺欺人地糊弄过去吗,这种一切都往好处想的态度是一种病态。” 他专注地看着什么东西,咬字优雅语气柔和,像诗歌一样的话语缓缓流淌出来。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青灰色的石板,枝叶间投下的光与影。 “她是繁荣,也是凋零。她是创造,也是毁灭。她是完满的圆,是永不停歇的轮。” 说这些话的时候,安菲尔德用的是提瓦特通用语,但是重音和停顿却与寻常的发音不同。艾尔海森奋笔疾书,快速地记录下来安菲尔德说的东西,凭借优秀的语感标注了发音特点。 “……她是永恒的坩埚、纺锤与摇篮。只有通过死亡才能获得生命,只有经历痛苦才能迎来新生。” “在终末来临之时,理想乐园的大门开启。” “她手持丰裕之角和巨镰,必如雪崩再来。” “……” 艾尔海森无意识地敲着本子,“为什么用提瓦特通用语?根据你的发音节拍,原本的语言应该是和至冬语的发音更接近。” “不愧是知论派的高材生。”安菲尔德点点头,眼神里透露着赞许。 他伸出手指晃了晃,在空气中描出一个歪歪斜斜的三角形,“正如你所说,这首颂歌应该是用古厄琉息斯语来唱的,但是那样的话就不能让你听到了,这可是属于我们的「秘仪」。” 厄琉息斯是克里斯诺达尔的旧称,虽然已经没人使用这个称呼了,但是一些文献里还有记载。艾尔海森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对安菲尔德提供的材料很满意,这首颂歌的信息量很丰富,每个词都是值得琢磨的意象。 坩埚、摇篮…… 艾尔海森重点圈画了这两个词,直觉告诉他,这也许是突破点。 他沉吟片刻,开口向又在东张西望找小吃摊的安菲尔德询问,“你对小吉祥草王怎么看?” “诶?”安菲尔德露出诧异的神情,像是没理解他的话。 艾尔海森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跳跃,他抿了抿嘴,补充说明,“我感觉你对神明的要求很严厉……你无法容忍神明出现错误吧。” 找到水果摊子的安菲尔德挑选了一个墩墩桃,听闻艾尔海森的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真是敏锐啊。”他垫了垫手中的果实,“也许我确实对神明很严厉吧。” 银色的瞳孔里又闪过金色,让艾尔海森确定之前并不是自己看错了,安菲尔德的眼睛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确实会有变化。 “我当然知道提瓦特大陆上的魔神实际上只是一群更强大的生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自然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但是——” 冷漠甚至可以说残酷的话语并没有停下,“什么是神明?他们承载着子民的期待,享有子民的信仰,就守护管理国家,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义务。”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决策失误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而承担这些损失的,就是那些信任着神明的普通人。” 伴随着清脆的喀嚓声,墩墩桃清甜的香气弥漫四周,“不管有什么苦衷,多大的冤屈,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不可以犯错。” “哎呀,我可真是大不敬,神明就是绝对的,怎么能指责神明呢。”安菲尔德自嘲地笑了笑,听他的口气,好像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事实,但同时又在向某个存在呐喊着怎么能一直这样下去。 又是那样的眼神。 艾尔海森偏头避开安菲尔德的视线,流畅地接下安菲尔德的话,仿佛从来没有走神一样。 “但是你出钱资助了花神诞祭,你并不讨厌小吉祥草王。” 亚麻金发的少年轻笑了一下,“应该说我还挺喜欢她的。啊,和我前面的说法矛盾了。我明明应该斥责小吉祥草王软弱与不问世事的,可我却做不到。” 他露出柔软的神情,有如梦幻泡影般,“我觉得可以等等她,也许她未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神明,快点成长起来吧。” 1 像是在愤怒。像是在哀叹。像是在嘲弄。像是在喜悦。像是在悲伤。像是在怜爱。 艾尔海森眉头蹙起,他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太像了,相似到令人心惊。他看着安菲尔德,就像看着有自毁倾向的卡维。 这是一种很不妙的思维方式。安菲尔德有时候很矛盾,他做不到逻辑上的自洽。虽然大部分人都有这样的情况,面对无法解决的事情时就用双重标准或者暧昧地搪塞过去。 问题是……安菲尔德很清楚自己的矛盾点,也知道性格上的扭曲让他很难自我调节。混乱矛盾的情感在安菲尔德身上多次出现,以至于艾尔海森觉得他总是疲于自我检讨,如果把他的心路历程抽出来去撰写忏悔录的话,大概能塞满半个智慧宫吧。 这是一种“痛苦者的高傲”,与自身处境不匹配的价值观会让他一直被愤怒不甘和自我厌弃灼烧,最后什么都不剩。 虽然安菲尔德和卡维两个人站的位置不同,视角也不同,最终却看向同一片风景。只是安菲尔德的出身好很多,他能做到更多,看起来也比卡维更游刃有余。但这也意味着安菲尔德要面临更沉重的负担,他不得不顽强,去抗下无人分担的重担。 在理想主义这方面,他们实在太过相似,一个作茧自缚于过去的愧疚,一个无声地向远方咆哮。这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会死于孤独、爱、理想、绝望以及世界带给他们的一切。 要么被理想焚烧殆尽,要么抱着理想坠海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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