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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青 (第2/2页)

又在华北,才可以不放权。他以为好相与的“年轻有为”,原来未曾谋面,就已与他有了嫌隙——他是彭石穿的好搭档,自己是刘胡服的好助手,谁能瞧得起谁呢?

    他只是淡淡道:相远同志,我知道我们白区出身的,不比你们老根据地的、军队的有威望。胡服同志哪里器重我,不过看在我干得还过得去的份上,让我继续干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相远忽然变得急切,未等他作何反应就径直说下去,“书存同志,跟白区不白区没关系……我只是,很羡慕你。”

    看着他纯粹憨直的笑客,薄书存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矜持。

    ——很羡慕你。

    白相远,你是真心,还是演戏?我是该冷笑,还是受宠若惊?

    白相远接着解释。他的语气,恰如当年西柏坡吹过的暖风,“我一直羡慕你。七届二中全会……”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七届二中全会,你因为工作忙没来。没见到你,我当时很失望。”

    薄书存凝视着他,读着他的表情,想读岀一点编造虚假。有点恍惚,有点吃心。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炉火纯青”?

    还是白相远主政西北的时候,他走进菊香书屋,静候毛泽东批完手中那份报告。那报告的落款,便是白相远。

    毛泽东发现他来了,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白相远这同志怎么样?

    薄书存沉吟一声,说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印象,“年轻有为。”毛泽东在那份报告上画完最后一个圈,拾头,似笑非笑:

    “不,现在他已经炉火纯青。”

    炉火纯青。

    薄书存以为,“炉火纯青”不会羡慕自己,以为“炉火纯青”不会含着那样纯粹憨直的笑容,说羡慕自己。

    “炉火纯青”啊“炉火纯青”,你在西柏坡为没见到我失望,我却是多么耿耿于怀那个“年轻有为”。你小小年纪便是“习主席”,陕北经历将是你一生的亮点。而我,却摆脱不了当年为了出狱违心认罪的阴影。

    我才羡慕你。

    “谢谢你。”他轻声说,看到白相远愕然的表情,又道:谢谢你羡慕我,其实,我没那么出色。

    说完,他向前走去。

    1962年,白相远“反党案”。

    1966年,薄书存“六十一人叛徒案”。

    1978年,彭石穿平反。

    1979年,薄书存平反。

    1980年,白相远平反。

    1980年10月,刘胡服平反。

    参加过刘胡服的追悼会,白相远发现薄书存在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他的嘴角弯出一个薄凉的弧度一—书存同志,你哭什么呢。

    哭胡服同志吗?不,他都平反了,还想要什么。哭你自己吗?你都活着平反了,还想要什么?

    书存同志,你要记着,除了林育容和王张江姚,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从无派别之分。忘掉你是刘胡服的干将,忘掉我是彭石穿的搭档。一切,都宜粗不宜细。

    书存同志,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在堂皇的史书里,我们将是毫无隔阂的战友。我们依靠的人都已故去,未来的一切,要靠我们开启。所以——

    “书存同志,别伤心。”

    白相远扶住薄书存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薄书存抬眼看他,“胡服同志死了这么多年,他平反了,我是高兴,没有伤心。”

    白相远看着他鬓边星星点点的灰,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书存同志,我们还好好活着呢。”

    薄书存肩膀微微一动,“我明白。”

    白相远松开他,忽然笑了,笑声虽低,却很清晰,“书存同志,我死的时候,你会哭吗?”

    薄书存一愣,而后一哂,“胡说什么?”

    ——相远同志去世了。

    薄书存睁开眼晴,对着窗外的阳光出神。他想着那个纯粹憨直的笑容,想着他说“我羡慕你”,想着自己缺席的会议上,年轻人映在河水里的,期待又忧郁的脸。

    我真想对他说,“我也羡慕你。”

    ——书存同志,我死的时候,你会哭吗?

    薄书存拿起笔,在纸上,一笔笔地,写下悼词。

    白相远去世后四小时,习家亲属就收到了薄书存的悼词。远平走过来,拿起那纸,微微怔忡。

    ——惊闻“炉火纯青”同志不幸逝世,深表哀悼。

    “悼”字边落了一小块水渍,如一朵,颜色浅淡的梅花。

    ——书存同志,我死的时候,你会哭吗?

    薄书存落下最后一笔,终于让那眼泪,也落了下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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