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家事 (第1/1页)

    衰仔还没来得及记住伙伴们的名字，就被叫回去准备晚上的表演。在衰仔离开之前，唐纳德把两百块塞进他的口袋，低声说道：“如果你想要逃跑的话，这就是你的路费。如果你不想逃走，你也可以用它买点东西吃。”衰仔来不及拒绝，赶紧回应老板娘的呼喊跑走了。

    晚上九点，老板娘让大家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就可以直接离开了。在换演出服的时候，衰仔把之前的衣服留在后台，结果被老板娘发现了放在口袋里的两张连号的新钱。等到一行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老板娘质问衰仔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衰仔说是有人送的，但老板娘认为他在说谎，他一定是偷的。

    老板娘的辱骂声和衰仔的哭喊声吵醒了唐家村不少人，有的人穿着裤衩出来，有的人站在阳台边，都在看戏。唐纳德挤进围观的人群中，看到老板娘拿着一根戒尺追着衰仔打。唐纳德走上前去，把衰仔拉到自己身后，说道：“虐待儿童是犯法的。”

    “我打我的孩子关你一个外国佬什么事？起开！”老板娘吼道。

    “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他偷了别人的两百块钱，还嘴硬说自己没偷。”

    “那两百块是我送给他的。”

    “呵，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要给他两百块？”

    “他说他经常吃不饱，我想让他买点东西吃。”

    “他不是乞丐，不需要你的同情，”老板娘把两百块扔在唐纳德身上，上前想要拉走他背后的衰仔，“胆子大了啊，还敢跟别人要钱？”

    唐纳德甩开她的手，说道：“你没有权力对他这么做。”

    “我打他那是我的家事。还有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打孩子还是你们没打过孩子？”

    老板娘和唐纳德开始用闽南话互骂脏话，老板娘败下阵来，干脆换成粤语骂得更难听。唐纳德笑了笑，也继续用粤语回敬更难听的词汇。老板娘愣了一小会儿，但还是叉着腰，时不时抬一下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做足了架势痛骂。

    “如果你是衰仔的养母，你虐待孩子应该失去监护权。如果你不是，那么你是他的老板，你们涉嫌非法雇佣和虐待童工！”唐纳德说。

    “他妈当初生下他就跑了，要不是我可怜他，给他一口饭吃，他能活到今天？”

    “你只是把衰仔当做摇钱树，你敢说你把他应得的那部分演出费给他了？你只是见钱眼开，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你配吗？”

    唐香蕊是被陈大方的媳妇叫醒的，说唐纳德在外面跟别人吵架。

    “他是你儿子，那他叫什么名字？他有户口登记吗？”

    “我和我老公的女儿住在泉州的农村老家。如果给衰仔上户口，难道我要给我没超生的女儿交计划生育罚款？这对我公平吗？”

    唐香蕊走了过去，拉住唐纳德的手臂，说道：“不要管别人的家事。”

    “他们非法雇佣童工，他们虐待儿童！”唐纳德说。

    唐香蕊用英语说：“唐纳德，够了，这里不是美国。”

    “她刚才说了什么？”围观的唐嘉然问。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America.”陈梅雨说。

    这场争论最终的结果是，老板娘带着演艺团一行人直接趁着夜色离开唐家村，唯独留下了衰仔。衰仔一直躲在唐纳德身后，感到了一种安心感。他想抓住唐纳德的衣服边角，永远不要放手。唐纳德亲自给衰仔洗脸，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你会丢下我吗？”衰仔问。

    “我不会。”唐纳德说。

    唐香蕊叫唐纳德到中庭的月光下谈一谈。

    “那个孩子，我想还是把他送到孤儿院吧。”唐香蕊说。

    “我们不能带走他吗？”唐纳德说。

    “他不是小猫小狗，他是一个大活人，你以为跨国收养孤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更何况，养一个儿子都已经够费劲了。”

    “可是……”

    “唐纳德，你不能让我为你的善心买单。你当不了英雄。”

    唐纳德拿出手机，来到唐家村后第一次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唐尼，早上好。嗯，我想，应该是晚上好。”马丁说。

    “爹地，早上好，我是说你的早上。”唐纳德说。

    “中国之旅怎么样？你对你的故乡有什么感想吗？”

    “我讨厌这个地方。”

    “多待上几天，也许你会喜欢的。”

    “我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孤儿。黑心老板逼迫一个八岁的孩子表演高难度的杂技，对他进行暴力，还不让他吃饱饭。”

    马丁似乎没听清楚后半句，问道：“这个孤儿是女孩吗？”

    “是一个男孩。”

    “他健康吗？有没有重大疾病或者残疾？”

    “他只是看上去营养不良，但应该没有大问题。”

    “我还以为中国人只会扔健康的女婴，而不是男婴。”

    “事情总有例外。”

    “如果是女儿的话，我愿意让她成为你的meimei，不论多麻烦我都不在乎。但是儿子的话，抱歉我并不想帮忙。你应该知道的，就算是人口拐卖，男婴也比女婴更容易出手，因为市场需求更大。你把他送进孤儿院，很快会有夫妻领养的，中国人都喜欢儿子。”

    马丁这个刻板印象最直接的来源是，他的岳父母为了生儿子连生三个女儿。虽然马丁后来知道唐香蕊并非岳父母亲生，但他们的确一直生育，直到生出儿子才停止。唐依雷在女儿出生后，并没有打算和妻子再生孩子，这让唐振中颇有不满。

    唐纳德挂了电话，看到唐香蕊洞察一切的表情，满脸失望地回到房间。唐纳德看到衰仔的睡颜，他睡得很沉，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唐纳德不想让衰仔去孤儿院，他不想让衰仔被品德未知的人收养。唐纳德什么都做不到，他被这种无能的悲伤掐住了脖子。

    唐纳德找到大舅，要了一瓶白酒，到中庭的石凳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唐香蕊正打算睡觉，结果在从窗户看到外面有个人对着瓶子喝酒。

    唐香蕊抢走唐纳德的酒瓶，说道：“你怎么能喝酒？”

    “妈咪，这里不是美国。”唐纳德带着醉意说。他没有到21岁的合法饮酒年龄，但这里不是美国。

    “那孩子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睡在你的房间。”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离开之后呢？”

    “就近找领养的父母。”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领养的父母是亲戚们的熟人，甚至就是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