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第1/1页)

    圣殿的会议室内氛围格外静谧，此刻仅有艾德里安与克蕾雅二人。魔法屏障布置在他们周围，保证谈话内容的绝对隐秘。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克蕾雅双手交叠着，垂下眼。

    “所以呢？你就那么确定有了新的魔王以后，会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艾德里安不由自主放大了一些音量，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不能。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连续不停地讨伐叛乱的魔族之后，我与光明神的联系正在逐渐衰弱——”

    “所以你为了自己，不惜拿人类的命运当赌注？”艾德里安打断克蕾雅。

    克蕾雅愕然地看着艾德里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随着艾德里安冷静下来恢复理智，他意识到自己刻薄而无理的态度，无力地掩面。“抱歉，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艾德里安。”克蕾雅喟叹一声，“但现实就是这样，总会有些事是你我无能为力的。我们谁也不曾预料到，将人类从魔族的侵略中解救出来，并不会使情况变得更好。”

    艾德里安沉默着，双眼失焦地望向窗外。勇者的荣光与高傲在此刻全都散去了，此刻他仅仅是一个需要留给失意的自己一些时间的普通人。

    会议室内寂静了片刻，艾德里安再次开口：“那，你想让谁坐上那个位置？”

    “我肩负着教会与皇室的责任，必须要牵制着那群尸位素餐只顾着谋权的蠹虫们，恐怕无法抽身。至于罗然……他说他宁死不从，与其在魔王这个位置上坐一辈子，他宁愿废掉自己的力量。而且，我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他了，恐怕要等到尘埃落定他才会露面。”

    克蕾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只是看向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同样也没能把话接下去。

    除了他们两个，只剩下艾德里安有着足够的力量。而他们都清楚，让一个痛恨整个族群的人成为新的王，无疑是荒谬的决定。

    半晌，克蕾雅微微叹息，“实在是没的人选，我可以担任魔王……尽管在人类那边，我可能迫不得已要放下已取得的权力。”

    “但是，还有个人选。”艾德里安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隐约透露着绝望的妥协。

    克蕾雅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双眼微睁，看向艾德里安，“你是指凯罗格，是吗？”

    艾德里安艰难地点了点头。

    克蕾雅仿佛就是在等着这句话。她松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眼，“是的。尽管他的威信已经……但他依旧是最合适的选择，没有谁比他更合适了。”

    “有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艾德里安扯出一个不算太刻意的笑容，“你要回到你的魔王殿，重新干起老本行了。”

    他走近了凯罗格，阴影笼罩到仍被囚困的魔王身上，让凯罗格下意识抬起头。

    “经过讨论分析后，我们决定让你重新坐上魔王的位置，统领魔族。”

    艾德里安原本非常期待凯罗格的反应，这是他无可救药的挫败当中唯一的调剂品了。他甚至都想象过先戏耍凯罗格一下告诉他这都是假的，欣赏一下魔王遭遇晴天霹雳的反应。

    但是令他感到遗憾的是，凯罗格反应平平，仅仅只是抬起头用疑惑地目光看着他。

    “怎么？你在怀疑我？”考虑到这样的消息确实像是开玩笑，艾德里安不得不给凯罗格解释，“多亏了你的子民折腾到死了一大片了也不消停，尸体都处理不过来了也没忘干起烧杀抢掠的本行。本以为没了首领他们就能老实本分些，没想到你们魔族本性就是这么恶劣。”

    魔王大人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继续，“不过人类那边也好不了哪去。平民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中，那些个贵族老爷居然还想着以击败魔族为借口增加赋税……哈，一帮酒囊饭袋就该丢到魔族地盘被活活撕碎，就算有没有魔族他们都迟早要下地狱。”

    “魔族需要一个王来统一，维持稳定。人类那边也需要一个威胁，让那些满脑肥肠的权贵知道屁股后面追着条呲着牙的猎犬。不幸的是，人类这边找不出合适的人。所以，只能劳烦你了。”

    艾德里安迫切地想让凯罗格说句话，什么话都好。他就快要说不下去了，话语间都开始变得咬牙切齿。非常糟糕，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凯罗格生吞活剥，让他永远死在这个房间里，永远无法离开。但最为诡异的是，驱使他这样做的情感绝非是单纯的憎恶，而他又无法理清。

    艾德里安缓了一缓才勉强逼迫自己把话说完，“当然，不可能让你这么舒服。在此之前你我要签订一个契约，你的所作所为时刻在我的掌控之下。别想侥幸做什么小手脚，我能打败你第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

    话音落下，艾德里安终于能闭嘴了。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维持表面的淡定，冷冷地看着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凯罗格。

    凯罗格看着他，突然扯起嘴角。空旷的房间内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狂笑。

    “所以，你最痛恨的魔王，又要重新登上王座了？”尽管还是完全没有相信，凯罗格露出一副嘲讽的表情，“艾德里安，你实在是太失败了，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对，你说的没错。”艾德里安点头，脸上没什么情绪。

    凯罗格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脸上接近于扭曲的讥笑逐渐消失，闪烁过一瞬的无措。

    “当然，不要抱有什么复兴魔族的想法。就算你成为了魔王，也不过是在控制之下。”艾德里安淡淡地说道。他的指尖凝聚起能量，在空中绘制出一个魔法阵。“现在，缔结契约吧。”

    凯罗格盯着那个魔法阵，久久没有动静。他几次挣扎着想要开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快点，别磨蹭了。”艾德里安催促着，尽管他并不介意多耗一些时间，“自此之后你就不用在这破地方待着了，不应该开心吗？”

    凯罗格终于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去触碰魔法阵中央的符文。魔法阵闪烁出一下强光，随即旋动着缩小，没入凯罗格的胸膛。

    “你真的，要放我走？让我重新成为魔王？”

    宛如要将不可置信这种情感表现到极致，凯罗格的音调甚至变得怪异，却坚持将每一个音节咬地清晰。

    艾德里安装作自己没有发现凯罗格的一样，只是笑了笑，“怎么？你不是一直都是魔王吗？”

    他留下了这句话以后，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了房间。在他离开片刻后，凯罗格身上的枷锁全数断裂，落到地上碰出一阵金属声。

    凯罗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着墙壁呆坐在原地，许久未动，静得好像一座雕塑。他反复咀嚼着刚才的对话，始终不能确认那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几个小时，或者是几天。反正待到最后，他也终于有那个心态去面对现实了。

    凯罗格的周身燃起魔焰，将整个房间吞噬。他浸在火海中，看着这处暗不见光的地方在热浪中扭曲，消融，再也分辨不出来原貌。

    在火焰熄灭之前，凯罗格展开双翼，腾身飞起，冲破了砖石与厚土的阻碍。

    地面开裂，魔王的身形直直冲向高空。凯罗格垂下眼眸，俯视着一片死寂的魔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