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1/1页)

    刚给他带路那人叫十三，显然是整个帮里能说上话的，他让识义生找老大报个人数，他有些呆呆的站在被危险包围的环境里，向前磨着走。

    石梯上坐着一排瘾君子，抽着烟往胳膊上进进出出的扎针，打入液体时发出一声声长叹。

    更讽刺的是他们背后的墙上用红漆刷着行“扫黑除恶，严厉打击犯罪分子，公正执法，清正廉洁”

    两幅场景在识义生眼里呈现出鲜明的对比，这行字被人用斧头砍掉些漆，年代久了，发黑的墙皮脱落后显得坑坑洼洼。

    几人兴奋后的代价是无力，嘴角流着口水歪倒在一边，针管顺着手掌滑落。

    启哥看了眼来人，抽出带着血液的针头扔向识义生，离瞳孔就差一厘米，差点就看不见这美丽世界了。

    识义生侧身躲开，心脏惊吓后的跳动着，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十三给他描述的是脖子上挂着个金链子，瞎了一只眼的就是启哥。

    没说完全，他的皮肤明显出现溃烂，身材是没营养的消瘦，眼神空洞的像病床上濒死的人，脸颊凹陷，整个五官已经扭曲到不成比例。

    “胆儿挺大。”启哥让他过来，识义生因为刚才那一下有些犹豫，在原地来回摆渡。

    启哥点了根烟，火星子烫到手像是没感觉似的，他指着自己瞎掉的右眼：“知道怎么瞎的吗，我没你机灵，没躲过去。”

    他大致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小痞子，勾了勾手。

    “过来打我一拳。”

    识义生没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往那人脸上呼，启哥反手拧过他的胳膊，给识义生疼的差点喊出声：“你这样不行，得会背后使诈，以后你有的学。”

    他当上老大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特殊，不靠拳头硬不硬，靠一身阴险狡诈卑鄙的伎俩，说白了就是搞偷袭。

    他松开识义生，掏出左兜里纸包着的透明粉末，倒在不知从哪块地里捡的锡纸，拿出火机烫底部，顿时一股股烟雾往上飘。

    “来吸一口。”那人拿出一根塑料吸管递给他，识义生看着满是老茧沾满了污泥的手指，眉头紧锁，身体不自觉离远了些。

    “不。”

    启哥抬眼看他：“吸一口，让你上天。”

    “不。”他不会碰的，打死都不会碰的，他知道孙刚磊因为这东西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天天以为识义生是个金元宝，只要把他砸开就有钱。

    他绝对不能变成第二个孙刚磊。

    启哥点点头：“性子挺倔。”朝村门口喊了声：“老二！”

    鞋底踩着土坷垃发出的压缩声一步步向他们靠近，是个普通中年男子，身体各方面大概看着都正常。

    “知道反抗我的代价吗？伸手给他看。”启哥命令老二，一脸戏谑的看着识义生。

    映入眼帘的，是老二左手只剩下无名指和小拇指在孤零零的掌心上立着，他用这两根手指朝识义生比了个耶，识义生只觉得即丑陋又恶心。

    启哥吹了声口哨示意他注意自己：“我这眼睛就是被他扎的，我大发慈悲砍的另一只手，够温柔不？”

    俩人打架分不出胜负，还是启哥背后耍刀子赢的，谁是老大谁牛逼，他说要切就得切。

    老二死死的按着识义生的头，启哥拿着一把尖刀，用胳膊上沾血的纱布简单擦拭了一遍：“先给你这犟嘴来一口子。”

    识义生拼了命的挣扎，眼圈通红，反抗时踢打到启哥身上溃烂的伤口，给他刺激的刀差点没拿稳，他一使劲捅在识义生脑袋旁边，老二大腿的位置。

    “呃啊！！”趁着老二一声哀嚎震在耳边，识义生连忙挣脱开跑到离他们十米远的位置。

    启哥捂着耳朵好一会，抬脚把老二踹的翻了个跟头：“叫你老妈！自己处理去！”

    老二捂腿跑后就剩他们两人各站一头，启哥扑了扑手上的灰尘，嘴上不停的问候别人父母。

    “你胆子很大，是个好苗子。”他指着后面那堵墙：“看到这行字了吗，就是个屁！现在这社会谁管啊，跟哥混保你有rou吃，呵哈哈哈…”说完朝墙一个飞刀，红漆又被削掉一层皮。

    识义生一点都不想被这样的人夸赞，不如当街让狗咬一口来的痛快，等长大了第一个把他送进去。

    入门第一场考验就是胆量，识义生做的近乎完美，启哥非常欣赏他，识义生在这里尽情释放着心里的病魔，别人让他打谁，他绝对往死了揍。

    四十多岁欠债的大叔，跪在比自己儿子还小三岁的识义生脚边，脑门磕在水泥地上求他手下留情，他直接一板砖砸的人家头破血流：“谁给我手下留情了。”

    年纪不大打架挺疯，这孩儿是个小狼崽子。这是启哥对识义生发自内心的评价。

    这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是瘾君子，几乎每天都有不知谁家小孩的哭喊声，妻子的叫骂声，和男人瘾性发作在地上打滚，撕挠皮肤，出现幻觉要把刚满两岁的小孩活活勒死的情况。

    很快就会有谁家死了谁谁谁，谁谁谁成了寡妇，又有哪个可怜娃儿没了爹娘，在屋里饿死、渴死的传言。

    那时候管的不严，村民都必须配合团伙逃避政府调查，村委主任贪污腐败，上面发下来的各种资金补贴都被他收进自己腰包。

    有人想来拿，怎么处置？挂在村门口吊上三天，不吃不喝经历风吹雨打，能活下来算命大，吸过的更惨了，d瘾发作硬生生把自己耗死。

    没人再敢去要钱了，整个村里充斥着压抑又死气沉沉的气息。

    识义生见过踩着烂拖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掏出皱皱巴巴的纸币，买到粉末时狂热的样子。

    也见过女人吸d过量昏死在地上，孩子抽出纸巾为她擦血的场面。

    “你好，大哥哥，我mama怎么啦？”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小女孩看他的眼神，那种带着与这世界不符的天真懵懂，她妈早死了，吸之前割的腕。

    见大哥哥没搭话，她奇怪的眨眨眼睛，转过头，继续为母亲擦拭手掌：“mama，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她呢喃着。

    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一个家庭的破散，他站在窗外，屋里男人四仰八叉的占据了整个床，胳膊上全是针眼和大片的青紫，和女人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怀里抱着还在裹奶嘴的婴儿。

    她小声抽泣，生怕扰醒了男人，她亲亲小孩的额头，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是mama没能让你长大，没能让你有个完整的家，mama没出息，你怪我吧…下辈子别跟着mama遭罪了…”

    小孩听不懂，咿咿呀呀抓mama的头发。

    她被她活活捂死，挣扎声像是指甲一下一下挠着女人的心脏，也吵醒了男人，玻璃杯飞过来砸在了她的头上。

    “臭老娘们儿别给老子叫唤！带上你生的孽种爱死哪死哪去！”

    女人深深的看了眼男人，额头上的血缓缓往下流，她最终选择服药自杀。

    她抱着死婴躺在男人旁边，像是在怀念一家三口幸福的日子，她安安静静的抚摸着小孩的头顶，药劲上来后，闭上眼等待与世长辞。

    识义生走了，他的脑海中是墙上挂着的照片，夫妻二人亲切的头靠着头，中间的小孩笑的合不拢嘴，眼睛弯成一条线，两只手各握着爹妈的手指，拍下这美满的一刻。

    生在土里长在土里，要么切断根爬出去，要么跟着旁边一起，一辈子腐烂在沼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