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的温度 (第1/1页)

    「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个数据峰值，「它就像古汉语里的一个孤立词。如果你只看它本身，毫无意义。但如果你把它放回整个文本——也就是时间序列中——你就会发现，它的出现，是为了强调後面那段看似平缓的衰减过程。它不是一个异常值，它是一个状语。」

    知宁完全被镇住了。

    她从未想过，有人能用这样的方式「」数据。在她眼中，那些冰冷的、令人头痛的数字，在他的解读下，彷佛变成了一首充满了韵律和隐喻的古诗。

    而更让她感到心神不宁的是，随着交流的深入，Viktor偶尔会因为找不到最JiNg准的英文词汇来表达某个演算法的JiNg妙之处，而下意识地切换回他最熟悉的、用来进行深度思考的语言。

    中文。

    “这里需要一个‘递归’，”他会蹙着眉，自言自语般地说，“……不对，更像是一种‘回环’的结构，让它自己去寻找最优的边界条件。”

    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平日的疏离，也没有任何情感的包袱。那是一种学者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里，最纯粹、最本能的语言选择。

    知宁发现，当中文被用在这样一个纯粹的、智力激荡的语境中时，她那GU盘踞在心头的排斥感，竟然……消失了。

    她不再去在意他的口音，也不再联想到那背後的故事。她只是作为一个学生，一个求知者，被他那强大而独特的思维方式，深深地折服了。

    傍晚时分，窗外的天空被染成了深邃的橘红sE。Vik-tor终於停止了敲击键盘。

    他将电脑萤幕转回给知宁。萤幕上，是一张全新的数据图。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散点，被一条平滑而优美的曲线完美地串联了起来。曲线之下，是一个简洁的模型公式，像一首诗的最後一行，为整个故事，画下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Trythismodel,”Viko...tr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解决难题後的放松，“Itshouldwork.”试试这个模型。应该能行。

    知宁呆呆地看着那张图，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夕yAn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他那双蓝sE的眼眸里，映着萤幕的光，像燃烧的星辰。

    那一刻，李知宁的心里，有什麽东西，像被解开了一道复杂的方程式一样，豁然开朗。

    她对他所有的偏见、防备和误解，在那条完美的曲线面前，悄悄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近乎崇拜的，怦然心动。

    借来的温度

    从Viktor的研究室出来时，斯德哥尔摩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气温骤降。冷风吹在知宁发烫的脸颊上，让她那颗因为智力风暴而极速运转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笔记型电脑，那台机器里，不仅有一个能解决她所有研究难题的模型，还储存着一整个下午的、她从未有过的T验。她感觉电脑的机身，似乎还残留着Viktor手指的温度。

    接下来的两周，成了他们之间一段奇特的「学术共生期」。

    知宁的研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进展神速。但她毕竟是材料科学背景，对於Viktor给她的那个复杂的演算法模型，有许多细节和参数调整，仍然一知半解。她不得不y着头皮，一次又一次地去敲响走廊尽头那扇门。

    而Viktor，似乎也默认了这种指导关系。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每一次，他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让她进来，然後言简意赅、直击要害地解答她的疑问。

    他们的交流，始终严格地限制在学术范围内。他称呼她为“Li”，她称他为“Viktor”。他们谈论信噪b、收敛速度、过拟合问题……谈论一切，唯独不谈论自己。

    然而，情感的暗流，却在这些理X的、逻辑严密的对话之下，汹涌地滋长。

    对知宁而言，每一次的“请教”，都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会不自觉地观察他的一切。他工作时专注的神情；他思考时习惯X轻咬嘴唇的动作；他书桌上那个永远只装黑咖啡的马克杯。她甚至发现，他的电脑桌面，是一张深邃的星空图，而不是他那个「前nV友」的照片——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没来由的窃喜。

    而对Viktor来说，知宁的到来，像一束不期而遇的、微弱的光。她带来的那些麻烦的数据，和她那双充满求知yu的、清澈的眼睛，将他从自怨自艾的泥沼中强行拽了出来。指导她，成了一件能让他暂时忘记自身痛苦、并从中获得纯粹智力满足感的事。

    他开始不自觉地，期待着那阵犹豫的、试探X的敲门声。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一个下着冻雨的星期二晚上，被打破了。

    那天，知宁为了一个小参数的设定，又一次待在了Viktor的研究室。外面的天气很糟糕，雨点夹杂着冰粒，敲打在窗户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当问题终於解决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