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夜奔 (第3/3页)

铁片，闪着让人心生畏惧的寒光，随风摇摆着、互相刮蹭着，打磨利刃，交错间，发出尖叫一般刺耳的金石之声。

    珠响抓紧高晨临的衣服，引起对方对自己的注意，他说：“把我的皮割下来，裹住你的小腿跟脚。”

    高晨临疑惑道：“你的……皮？”

    珠响把上衣一股脑脱下来，露出肋骨根根分明的上半身，跟他劳作的粗糙双手不同，藏在衣服下一直被保护的肌肤看起来光滑细腻，在白天也同样昏暗的树林里熠熠闪光。

    他把自己可以割下最完整的一大片皮肤展示给高晨临，他的背，上面一条长长的脊柱骨突着，从脆弱的后颈直到尾椎，完全暴露给高晨临，低着头弓着背，像一只剃了毛光秃秃的羊。

    “就用镰刀割。从我的左肩到右肩，割开一道横着的长口，然后往下撕。”珠响背着手，在白色的皮肤上用指甲盖划出一道充血的指示红线，“就这样割吧。”

    高晨临站在原地，如果珠响背过身就能看到他满脸黑线的表情，不过从语气珠响也能听懂他的怒气，高晨临语气不善地说：“你在说什么？”

    珠响解释：“这样就可以安全走过长满钢铁草的地方了。”

    “你过来。”高晨临一把拽起他细瘦的胳膊，强迫他转身，“现在你给我回村里去，就说我抛下你一个人跑了。”

    “他们不会轻易放手，大家都知道这里有钢铁草。除了那条土路，别的地方快到山脚都长着一圈铁环般的草。”

    “你回不回？”

    珠响反手十指陷进高晨临的肌肤，狠狠地抓住高晨临，远处的火光越发明亮，丈丈升高尺尺逼进，他拜托乞求高晨临，神色仓皇，张开嘴大声呼喊：“你要割我的皮！这样才能活下去，才能逃走！”

    高晨临同样也捏紧他皮包骨的胳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他问：“这样你会死吗？”

    “我不知道。这样可以保护你，运气好你想要的话还可以永远陪着你。”

    “这样你当然会死！”

    手被用力甩开，珠响惊呼一声随着惯力往后踉跄几下，稳住身形，碰巧又靠到了一颗从未见过的树上，粗糙坚实的触感让他很是安心，他背过身，声音更加坚定：“割吧！”

    高晨临双手掌心抵着他的背，用力把他往一边的草地上推，似乎让珠响失去所有依靠就能赶走他一样。

    “你怎么不去死！”

    眼前被晃得模糊一片，光斑都被拉长、虚化，视野内闯入一片片黑影，手臂磕碰到地上，被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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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响就这样摔倒在地面，他把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好一会儿都没发出声音。

    他听见高晨临叹息了一下，赤足踩着草发出沙沙的移动声，珠响哽着喉咙，想要呕吐又抽了几口气，不知不觉间，委屈的泪水爬满脸庞。

    “……等一下我好吗？”

    “那你起来后回去好吗？你跟着我活受罪吗？”

    “等我一下就好……”

    珠响用小臂撑起自己，头还是沉沉低着，头发把他的表情遮得隐隐约约，看不到眼，只有鼻子跟嘴唇的弧度从根根细刺中凸起。

    高晨临手足无措，他没接触过太多人，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没有任何办法好去让珠响不流泪。

    就在他走神时，珠响的肩膀已经被剪开了一小道裂口，血腥味从侧着跪坐在地上的珠响那里蔓延开来。

    一把有些老旧的剪刀握在珠响手里，他拧紧眉头，这比他预想的要痛上许多，甚至让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你真是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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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晨临轻而易举地夺走他的凶器，按着他的肩膀，珠响疼得没有力气，只要高晨临对他狠一点，他就要被推倒在地上，现在也没多好，他摇摇晃晃跪不稳，嘶嘶地抽气，眼里因为伤心而流出的泪水不那么纯粹，变成了被rou体的痛苦逼出的。

    “痛？”高晨临当然看到了他痛苦失神的表情，连眼都要睁不开，他残忍地笑道：“非要找死，知道死很痛了？”

    珠响闻言张了张嘴，高晨临听到的却是别人的声音。

    “他在干什么！？”

    “刀……是刀！”

    “他要杀了那孩子！”

    ……

    铺天盖地的谩骂、斥责席卷而来，火势将近，高晨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紧紧攒着剪刀，这把剪刀剪过他的头发、已经被娩出的脐带，还有珠响的肩膀。

    珠响看到他转身慌张地往与人们相反的地方逃窜，赤裸的腿足接触到钢铁草地的瞬间就被划开一道道血线，太快了，那些密集狭长的伤口几乎像是凭空出现，即便如此高晨临也没有停下下山的脚步，马上他的下身就血淋淋一片，跑过的地方被血浸透，像人鱼上岸用尾巴拖行出的一条深色水迹。

    “等等我！”珠响大喊，奋力起身前行，他的那条受伤的胳膊一甩动便是扎心的痛，这痛又在他第一步踏入异常草地的时候被削减许多，他感觉那草碰到他的骨头了，他抬腿，深入皮肤肌rou里的铁片被抽出来，黏着鲜活的、好像在视野里突突跳动的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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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追上高晨临，然后……然后把皮割下来裹着他容易受伤的地方。

    再然后的然后，他就听高晨临的话，回村里去了，回去继续跟家里人吵着没尾的架。

    “高晨临……高晨临！”珠响放声大哭起来，他早该这样，就在被高晨临推倒的时候，他想说跑慢点，他又想，算了。“跑，跑吧！”

    时间久了，就没那么痛了，肩膀上跟腿上的都就那样吧，珠响小心翼翼地去感觉，除了肌rou突突地抽搐外，好像真的不痛了。

    他笑起来，都没觉察到自己已经无力去感受被割裂的痛，腿一软，直直倾倒进地刺般的草里。

    身下的草柔软地插进他的脸他裸露的肌肤，有几根戳穿了他的眼球，搅入其中，他张开嘴大声尖啸，钢铁草便戳入他的喉咙，割断他的声带。

    他的声音如丘而止。

    “哈……哈……”

    高晨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