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所思谓谁 (第2/2页)

道。

    一团淡淡的烟雾慢慢在黑暗中浮起，渐渐凝聚成形。果然如诸葛亮所言，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兽躯，诡异中透着一丝妖艳。那张男女莫辨的脸庞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魇魅凑近诸葛亮耳边，低声道：昔日威震六界的龙神，竟然也认得我这样一个低微的妖物。

    哼，你的上半身看起来还稍微有点人样！想必是吞噬了无数的生人魂魄，方才修成了此等模样吧！

    看到诸葛亮黑眸中的厌恶和不屑，魇魅笑得愈发张狂。细长的手指顺着诸葛亮的乌发，痴迷不已的抚过，像是在看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可惜啊，凡夫的魂魄只能增加我的妖力。即使吞噬了成千上百个魂魄，也只能让我变作这般。但是你却不同。染上了欲望的龙神魂魄，只需一个就能让我修成大魔！我苦苦等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

    龙神，丞相，你心中最在意的就是那个俊俏文雅的少年吧。你的义子也是你唯一的弟子。我知道，你喜欢他。

    不！确切的说，你爱他！爱的甚至不惜性命！魇魅妖艳的脸上嘲讽之意愈加浓厚，道：在我以魇术制造的幻境中，我清楚的感觉出了。你不畏死，不好利，不图美色，唯一在意的就是那个少年。

    你恐惧的不是失去权力和地位！你唯一恐惧的就是失去那个少年，失去他对你的爱，失去他对你的好，失去他给你的世间所有人都难以企及的深情与信赖……

    你根本不在乎富贵和权势，更对女色毫不在意。你只在意他，那个唤作刘禅的少年，你最心爱的孩子……

    哈哈哈！丞相啊丞相，终于让我找到你内心的恐惧了。龙神的魂魄，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魇魅激动的注视着诸葛亮，红唇微启，露出了上下三排闪着寒光的獠牙……

    既然知道自己只是个低微的妖物，还妄想吞噬我的魂魄么？！

    诸葛亮冷冷一笑，屏息凝神，体内龙神之魄神威大作。瞬间灵台清明，万念俱消。看着诸葛亮原本迷蒙的黑眸恢复了清明。魇魅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即又咯咯笑道：丞相，别再垂死挣扎了。你虽是龙神转世，如今却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还以为能破除我的魇术吗！

    丞相，你不是曾教导那个少年要有慈悲恩德之心吗？你既是他的先生，何不以身作则，发发慈悲……

    也当做件善事，我修行了这么久只为修成大魔。就让我吃了你的魂魄吧……

    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魇魅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诸葛亮。一柄长剑将它当胸贯穿，诸葛亮黑眸如电，猛然将长剑抽出！

    可惜，即使我如今是凡人之躯，体内龙威犹在。诸葛亮俊容含霜，冷然道：想要吞噬我的魂魄，再去修炼一万年吧！不过，你没这个机会了！

    咄！

    诸葛亮手腕翻转，长剑横扫。只见寒芒一闪，魇魅发出一声凄厉又不甘的嚎叫，化为了一缕青烟，缓缓消散。而随着魇魅的消散，周围浓重的黑暗也随之退去，显现出卧房原本的模样。

    起身下床，诸葛亮点亮了案前的灯笼。就着烛火橘黄的暖光，诸葛亮从书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封书信慢慢展开，手指轻轻抚摸着信纸，目光温柔而深情。

    相父亲启。见信如面，暌违数月，如隔三秋，未知相父在南中，身体康健否？未知……

    信纸上隽秀挺拔的字体与自己的字迹极为相似，这是自己南征时皇帝寄给自己的信件。愿相父旗开得胜，早日凯旋，无论日后是否能克定天下，还都长安。弟子，都愿和相父朝夕相伴，夙夜不离……

    低声念着皇帝寄给自己的来信，诸葛亮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少年是怎样工整严谨的在信纸上写下对自己的思念与情意。或许那时候，少年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是无意识的在信中诉说着他对自己真挚的心意。

    然而，自己却是在看到信中那句“无论日后是否能克定天下，还都长安。弟子，都愿和相父朝夕相伴，夙夜不离”后彻底确定了自己的心情。是的，从那一刻起，他就起了贪慕之心。

    或许那时刘禅还不懂，能朝夕相伴夙夜不离的，都是什么人？那是夫妻，不是父子。只有生生世世相伴不离的两人，才能朝夕相伴夙夜不离。而自己也从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自己无法只做那孩子温柔的义父，慈爱的先生。当看到那孩子信中透出对自己深厚情意的同时，他便心中窃喜。但随即又起了愧意，那孩子对自己素来孺慕敬仰，视自己如父如师。而今日，自己却对他的陛下，起了这样不堪的心思……

    直到那日皇帝大婚后，自己独自在庭院中饮酒，遇见了前来看望自己的皇帝。也是那一次，他度过了自己最甜蜜的一个夜晚，彻底明白了原来自己深爱的孩子亦是同样的深爱着自己。

    轻轻将手中的信纸放下，诸葛亮又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一叠书信展开，信纸上的挺拔字体依然是和自己相似的笔迹。

    这些信全部都是在自己征战时，皇帝寄给自己的来信。只是，或许那孩子不会知道，自己会将他寄给自己的来信全部都收藏起来。

    百官们不会知道，似乎永远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丞相那卓然的气度正是来源于皇帝完全的信赖。

    即使自己才学过人，终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面对国小民弱的蜀汉，面对战局不利时的困境，诸葛亮也时常会感到忧心和无力。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找出皇帝寄给自己的来信，一遍遍反复。看着那孩子在信中对自己的深情和信赖，诸葛亮就觉得心中无比安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有那孩子在自己身边，自己有了和所有困难对抗的信心与勇气。

    陛下……陛下……升之，我的阿斗……

    看着信纸上清隽的字体，诸葛亮一遍遍呢喃着皇帝的名字。耳边却再度回响那日宫宴时李严那满是恶意的讥讽：是啊，丞相cao纵人心的本事举世无双，有霍光、曹cao之实，却无此二人篡逆之名。人家靠权势，而将军靠感情，就能将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真是令曹cao都自叹不如的好手段。若论cao纵人心的本事……嘿嘿，严，自然是不能与丞相相较。

    可恶！诸葛亮攥紧信纸，眉心紧蹙，即便那日自己不露痕迹的回敬了李严。但李严话中处处指证自己以感情cao控皇帝，意图证明如今的天子不过是自己cao控的傀儡。虽是挑唆离间之言，但李严话中污蔑皇帝为傀儡的意思却还是让诸葛亮忍不住杀心大起。

    没错，虽然李严仗着自己与他同为托孤重臣，处处与自己作对。但自己始终本着如今朝廷人才凋零，只要李严不是太过分，自己就尽量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想法。他可以容忍李严含沙射影，污蔑自己如曹cao般挟天子，独揽朝政。却断不能容忍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被污蔑为傀儡！

    龙神，丞相，你心中最在意的就是那个俊俏文雅的少年吧。你的义子也是你唯一的弟子。我知道，你喜欢他。

    不！确切的说，你爱他！爱的甚至不惜性命！虽然已经杀了魇魅，但那个妖物死前的话语却还是扰乱了诸葛亮的心。

    魇魅说得不错，这个善于窥探人心的妖物不会说谎。在它施下的幻境中，诸葛亮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四海列国，千秋万载，自己最在意的也唯有一人。就是那个自己一手呵护照看的孩子。他的陛下，他的升之，他的……阿斗……

    众生万千相，却只有他是自己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