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没有爪子的鸟_「一些社交恐惧发作」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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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社交恐惧发作」 (第3/3页)

一圈高桌也人满为患,一侧放着几张乒乓球台和桌球台,依旧被很多人围着。

    「Suri!」就在他们从楼梯口探出头去的那一刻,有人就叫出苏瑞的名字来,随即一个棕头发的美国人走过来,穿着一件灰sE的俄州大标志X的卫衣。「啊……」他低声惊叹道。

    那个艺术课老师。

    直到看到真人,他才意识到苏瑞的绘画水平有多高,几乎可以说是苏瑞那幅人像速写里的人变成了真的,活生生站在他们跟前。「你来晚了。」艺术课老师先张口道,视线挪到林鹤洋身上,「我看到你带了约会对象来?这位是——」

    艺术课老师的语速有点快,语调很像林鹤洋原来看的美国校园电影里的高中老师,平易近人又活泼,而他在费力地试图听懂这个艺术课老师在说什麽。

    苏瑞已经开始回答了,「这是我舍友的朋友,他从中国深圳来,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啊,这句他听懂了。他在这几天说过无数次的「哈喽很高兴认识你我从中国深圳来你知道深圳吗它在中国最南边挨着香港嗯对对我刚来很激动马上就可以开学了哈哈哈谢谢你」之类的P话。

    等等、等等。

    「我舍友的朋友」。

    这他妈算什麽?

    他有点困惑而震惊地扭过头望向苏瑞,刚好和这家伙的视线撞上,那双——天呐,那双像极了晓柔的眼神……

    那麽华丽而凌乱的,像开屏的孔雀搅动着他。

    「这是Jacob,我的艺术课老师。」

    那是个身形高挑的美国人,棕发碧眼,脸上留着稍微泛白的胡渣,看上去四十岁出头,长发快要挨到肩膀。艺术课老师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雅各布·舒尔曼,你叫——」

    出於礼貌,他只得赶忙收回视线,同Jacob握手,「我叫——」

    「啊对了,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就好。」Jacob打断了他的话,刻意放慢了语速,温和地笑了,那双典型美国人的蓝眼睛眨了眨,「我很喜欢了解其他国家的名字,当初我可是叫Suri教过我怎麽写他的名字呢。我觉得这是对其他语言基本的尊重,你不用起一个英文名来试图接近我们。」

    嗯……我只是不想那样麻烦罢了。

    他想。

    抱歉,没有想接近你们的意思。

    「我叫林鹤洋。」他说。然後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就是一个美国人跟一个中国人在夜店里学习念中文这件事。但林鹤洋感觉暂时良好,这个艺术课老师看上去是个开明又风趣的人,难怪他们能组织起来这麽有排场的派对,学生们看上去也都乐在其中。

    攀谈过後,艺术课老师Jacob带着他们朝不远处的乒乓球台走去,那里有两个学生样的家伙在打乒乓球,当苏瑞走过去的时候他们相当热烈地打招呼,然後Jacob的声音响起,「你和苏瑞是怎麽认识的?」

    他吓了一跳,随即磕绊了一下,英语很不熟练地回应,「他的舍友,是国际学生部门的志愿者,去机场接我,然後我去了他家的派对。」语法颠三倒四,颇有当初考托福的感觉。托福考试机器上面眼神木讷的秃头黑人小夥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然後他就邀请你来了?」

    「我、还有另外两个nV孩,我们三个都是新生,在派对聊得b较好——」

    「还有两个nV孩?」

    「嗯、对……」

    他不知道为什麽Jacob要把这些事问得那麽清楚。这重要吗?这有种很怪的感觉,但碍於语言的流畅程度,他只能被动地简单回答问题,而无法提出自己的质疑。

    这样真的、感觉很不好……

    只是苏瑞已经离开他走向乒乓球桌旁,和那里参加艺术系派对的所有学生打招呼,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很熟悉,顶着不同种族的面孔,说着不同口音的英文,但脸上的笑容相近又亲切,在那一刻林鹤洋意识到,这似乎就是他最憧憬的部分。他可以接触到曾经完全触碰不到的人或事,看到来自每一个国家和每一个文化的人,那些文化或许有所冲突,但最终又汇聚在一起。艺术课老师Jacob也随之被不知道什麽人叫走,他一个人被留在原地,不停有学生挤过他身边,酒味侵袭而来。他有点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吧台上方的酒水单是黑sE的,在烟雾弥漫的酒吧里根本看不清。在这里他因为没到年龄也点不了酒,而他绝不会允许自己走到吧台前面然後说不好意思能来一杯牛N吗。

    总而言之,美国在二十一岁才能和就这件事让他根本无法理解。

    林鹤洋看菜单的功夫,苏瑞就消失在球桌旁了。他环视四周,在人群中试图找到那家伙的踪影。幸亏苏瑞的外套是米sE的,在灰蒙蒙的视野中极为显眼,林鹤洋才看到他推门进了二层另一头的盥洗室,而那个艺术课老师竟然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那场景有些奇怪,但林鹤洋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多管闲事或是怎样。归根结底这里的所有人最终还是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一醉方休或者彻夜狂欢,永远看不清自己在同谁讲话,但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苏瑞去盥洗室跟他有什麽关系?自己什麽时候变得婆妈,连别人的屎尿P都要管了嘛?

    这样真的很怪。

    可林鹤洋的腿还是迈出去了,那真的不是他自己想迈的。他一阵尿急,去厕所理所当然吧?h晕的灯光让原本雾气昭昭的环境更暗了。PaulvanDyk的背景音乐震得他心跳加速。这更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很多年後,当林鹤洋回忆自己的大学时代,有想过如果这个晚上他没有跟上去,没有推开盥洗室那扇厚重的门,自己的人生会怎样。那扇门沉重的触感直到他年过而立、四十多、五十多岁了,依旧如此清晰地铭记着。年长的他好像变得胆怯了,不敢去想象自己没有跟上去的人生会变成什麽样。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燥热的周六夜晚,他的人生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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