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常规套路 (第2/2页)

步三回头，确认对方的位置，迅速拎包挤进门里，一瞬间幻视自己平时工作日早八极限换乘地铁，不禁悲从中来：果然他到哪里都逃不掉打工人的命运。

    阿夏的声音离他近了许多。

    康芒斯寻找着声音来源，他看到了阿夏——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张薄薄的单向玻璃，他能看见阿夏，但阿夏看不见他。

    阿夏身上穿着校服，看上去年纪比现实里小一些，大概十四五岁，她被绑带紧紧固定在一张雪白的抢救床上，上方挂着吊瓶，四个侍者推着抢救床在走廊里飞快地前行，它们的速度非常快，仿佛一瞬而过的鬼影，阿夏躺在抢救床上低声哭着，她的嘴被纱布死死勒住，没办法说话，脸被泪水洗得红肿，嗓子也因为长时间哭泣而嘶哑。

    康芒斯细看，阿夏背后竟然长着一对羽毛翅膀，某种像是固定骨折用的钢钉钉进了她的翅膀里，把她像标本一样钉在了抢救床上，伤口没有流血，钢钉形状细长，嵌入得过深，几乎看不出痕迹，怪不得康芒斯刚才听见她说“好疼”。

    康芒斯呼吸一顿：“把位移参数调到初始值的五倍，立刻把我送过去。”

    “这么做会引起强烈的空间波动，这片区域很快就会产生排异反应，像鞋子里突然出现一颗石子，第一反应是把外来物狠狠地甩出去，或者弄碎掉。”智能客服说，“我想，您大概只有最后十分钟时间了，总之祝您好运。”

    空间桥展开，康芒斯感到一股冲击力迎面袭来，如厚重的时空潮水，利用空间桥进行快速位移的原理很简单，让自身更快抵达目的地，等于让自身与目的地间的时空向自己的方向压缩，类似于宇宙里的时空跃迁，跨越空间对他来说，就像从一张纸的中间穿过。

    这次他和阿夏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掌宽，但仍然隔着一层薄膜似的单向玻璃，他来到了抢救床边，四个没有脸的、瘦高的侍者推着抢救车飞速移动，在空间里留下模糊的残影，它们的脖子奇长，脑袋顶到了天花板，动作仿佛在手脚并用地爬行。

    康芒斯看向阿夏，她陷入了昏迷，呼吸愈来愈微弱，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那只悬在她脑袋上方的吊瓶正源源不断地往她的血管里注入某种黏稠的黑色液体，她的血管已经在脆弱的皮肤表面透出了不祥的黑色。

    一个侍者在她的脸上戴了一个氧气面罩，它的手指长得像昆虫的脚一样，密密麻麻的，又细又长。

    康芒斯简单思索，理解了这个行为的逻辑：阿夏在这个场景中的身份是“天使”，是昂贵的“商品”，因为她想“自杀”，所以它们要“抢救”她，或许还会给她洗脑，抹消她的意识，把她也变成那种不会言语、智力低下的生物，让她再也不能产生自杀的念头，这或许就是真正的阿夏的目的。

    她想要“杀死”她自己。

    一个没有了灵魂的人，可以用灵魂欺骗任何人。

    他不知道它们要把阿夏带到哪里，他无法阻止它们，不能救出阿夏，当然，他也算不上救她，毕竟阿夏做的都属于犯罪，真正的阿夏早就不见踪影了，他面前的，只是一具数字复制生命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切出这片区域，返回安全屋，定位阿夏最后出现的地点坐标，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之后会有专业人员去调查的。

    阿夏是死是活跟他都没有太大关系，在这条时间线，他和阿夏没有签订契约，没有谁对谁负责的说法，定位到坐标，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一下，地狱里的规矩没那么多，像这种“污点”很容易洗掉，顶多一个月，他就能回来重新工作了。

    康芒斯权衡一番，决定离开，免得被路西韦德判为“畏罪潜逃”。

    抢救床上的阿夏似乎短暂地清醒过来，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瞳孔涣散，呼吸在氧气面罩上结成白雾。

    “唔，疼……你们是谁啊，要带我去哪……”她说，“我不想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mama……”

    恶魔是没有血缘观念的，甚至连朋友和同事观念都很淡薄，恶魔们表现出来的和睦相处、互利互助只不过是文明演进的情节，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学习人类的相处模式是很有必要的，契约的形式会不断更新，个体交流的方式自然也会随之变化。但他好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恶魔了，必须具有职业素养，要不然他跟路边贴小广告发传单搞诈骗的三流恶魔有什么区别。

    康芒斯看着她，叹了口气。

    “好吧，我想想办法，”路西韦德说过不会再帮忙，康芒斯只好自己想办法把她弄出来，“我违反原则强行签一个非法契约也不是不行，反正都这样了——”

    康芒斯伸手，刚要摸到那面无形的单向玻璃，忽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走廊里。

    这个迷宫的“主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