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2页)

    陈书刚下火车，骑红皮电三轮的大爷便围了过来，“小伙子赶哪儿去？”

    陈书看看他又低下头，欲言又止，“大爷，回、旧村，多少钱？”

    大爷嘿了一声，顿时乐呵了，他刚打算拉完这趟回旧村家里吃饭去，顺道儿了。

    正想让他麻溜点上车，回头见这小伙子白白净净，瘦高瘦高的活像田里一掐就断的嫩葱芽，就是眼珠子乌沉沉的，还没六十多岁的他脸上这双水灵，耷拉着脑袋，精气神儿焉坏，怎么看都不像本地人。

    可不一掐就断嘛，十二月的鬼冷天，外套都不知道穿，身上挂着片儿薄长袖就出来晃，不知咋想的，纯纯给人心里找堵，让大爷替他冷。

    大爷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先上车先上车！鼻子都快冻没了，不知道多穿点，怕不是冻晕了想讹人。”

    陈书踉跄了下，稳住后弓着腰老老实实朝大爷方向点了两次头，“谢谢。”

    大爷在外面歪着脖子看他身后有多少行李，啥也没看着，就一破书包，被人家自己背着呢，脸色和缓了些，露出牙花嚯嚯笑，这趟可算给他赚到了。

    “看你也没多少行李，便宜点，二十。”

    “曹爷，连您干孙子也二十呐？”

    没等陈书开口，车上又蹿来一人，砰一声放下肩膀上扛着的蛇皮口袋，落地时鼓囊囊一大包，语气热洋洋的，“看看，谁回来了！”

    来人一身羽绒服从头裹到脚，半张脸都被厚实的围巾挡住，只露出一对神采飞扬的眉眼，大爷眼神真没得挑，一眼就认出自己的乖孙，哎呦一声，

    “大武头，你怎么回来啦？不收二十，不收不收，这不最近老有外地人跑我们这瞎逛，拿起手机就是一阵咔咔咔，外地人有钱啊，不缺这车里多出的两三块。”

    孙明武嘿嘿一笑，“那是该宰，还能让大娘多给您划点零嘴钱”说完拍了拍脚下面那大包东西，“我们回来过年，城里的好烟，孝敬您。”

    曹大爷笑着骂了声臭小子，回头冲不起眼的陈书说，“大孙子回来喽，高兴，小子便宜你了，走走走顺道送你，是直接在村口下还是在水坝那儿。”

    这回换孙明武没声了，默了两秒，有些犹豫地问道，“爷，你不认识陈书了？”

    “陈书？”

    陈书他当然认识，陈建强那赌鬼家里的小鸡崽，弱不禁风的，又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

    那孩子当初差点被他爹用白酒灌死，他赶到时只见那孩子一头一脸的血，碎玻璃渣差一点就呛进气管里，还好他当时拉车回家经过，一巴掌拍晕那醉鬼，把奄奄一息的小娃送去医院。

    医院一出，惨白的脸蛋从此多了一道狰狞的红疤，整整缝了十六针，从太阳xue一直打着弯爬到眼角，天不怕地不怕的曹大爷都没忍住心一酸，想着这道丑陋的伤疤又会给娃带来多少麻烦。

    救回来后又让他躲在自己家，鱼啊rou啊吃了好几百块才把那倒霉孩子的身子养得差不多。

    可自打那孩子能下地后，就不愿待在他家了，说什么都要回去遭罪，曹大爷拗不过他，又见不得他下跪道谢的可怜样，大爷自知人各有命，替不了人家做选择，只好由他去。

    只是那娃后来跟着孙明武出去打工了，几年过去，一次都没回来过。

    这下提起陈书，就想多问几句，“当你爷老年痴呆呢，记着呢，那小娃现在还跟你一个厂干活不？”

    孙明武扭头看看陈书，又看看大爷，挠着头发独自尴尬，只好给了陈书一拐子，“书儿，你说句话啊。”

    倒霉孩子终于吭声了，“大爷，在一个厂的，您……还记得我。”

    大爷白眉一拧，瞪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看到对方脸上熟悉的疤痕后xiele气，娃长大了，愈发抽条，长了个子后下巴也尖下去，白皙皮rou被长开的眉眼鼻骨撑开，牵着那道疤痕都淡了不少，不仔细看都没发现。

    长大了好啊，大爷喃喃道，“陈书，原来是陈书啊。”

    陈书赶忙应了声。

    “老了。”曹大爷坐回座位，油门踩着缓缓朝旧村的方向开去，“孩子对不住，没认出来。”

    陈书攥紧书包带，摇摇头，“怪我没告诉您。”

    刚才大爷围上来问他去哪，他便知道大爷已经不记得他了，陈书知趣地没有腆着脸皮硬挂关系，他小时候已经给大爷添过很多麻烦，他怕大爷嫌自己讨人厌。

    混雪的冷风刮过车窗，呼啦啦的，更显车里一片寂静。

    孙明武闭着眼睛打呼噜，陈书则安安静静低着头，即使几年没回来也没半分往外看景色的想法，脑袋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想。

    半晌，只听曹大爷问，“娃，去家里吃顿饭？”

    陈书不擅长拒绝别人，只能换了个说法，“我回爹那里看看。”

    大爷叹出一口气，明知故问，“回来过年？”

    陈书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手心不知不觉出了些许冷汗，良久后，他才答：“回来看看房子”紧接着又说：“办丧。”

    大爷往车镜里看他一眼，见他又耷拉下脑袋，替他着急，心一狠，“让你来就来，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那房子烧得灰都不剩，你还想住那呢？陈建强被烧死是活该，烂人一个你办哪门子丧，留着那点钱好好过日子不会，净瞎折腾！”

    陈书眨眨眼，曹大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心肠，被人关心心窝里止不住的热乎，“谢谢大爷，要办的。”

    况且，现在账上的钱就是爹转的，从来只有他得了厂里的工资寄回家给爹赔赌债的道理，他想不通爹好端端的为什么给自己转钱，一转还是个大数目，整整二十万，把陈书吓得不轻。

    想知道这钱怎么会转到他手里，又是从哪来的，打电话回去问，爹的号码却成了空号，要把钱转回去，银行却说他爹的卡已经注销了。

    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