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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潇〗《推垂柳》 (第2/4页)
当时,他是如何回复佾云的? 他“嗯”了一声,没点评几句,甚是无趣的反应。 仇人死了,他该高兴麽? 兄弟死了,他该痛心麽? 佾云望着他,叹了口气,亦不再说。 半花容早已死了。若再不醒,就当做死了吧。 夜色nongnong,万籁俱寂,该是睡觉的时候。石xue里多了半花容这个不速之客,潇潇难免去想从前,难免去想曾经。他已好久未被梦魇缠身,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说是梦魇,却绝对魇不住他,毕竟这梦魇本人他昔日天天得见。今夜他梦中没有自己,只有半花容:佾云口中所说,在他墓前自盖天灵的半花容。 那个半花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繁复行头,白色的衣服上染了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伊走的踉踉跄跄,眼神迷蒙,固执非常;伊边走边说着话,声音太轻太低,只有自己一人听得到。待伊终於走到空无一物的雨风飘摇,电闪雷鸣,风跟雨都愈发凄厉,潇潇这才听清他的话: “雨永远陪伴雷霆。” 话语甫落,潇潇猛然惊醒,睁开双眼,便看见半花容斜斜坐在床边,一张五官模糊的脸正对着他。伊未点烛火,此刻仅有洞口一束月光照明;月光微弱,xue内幽暗,皆是朦胧。 潇潇缓缓起身,并不言语,等半花容开口。 “你……” 伊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声音像是呼气,於是梦跟现实便难分清。潇潇见伊低下头,复又抬起,眼角模模糊糊一道泪痕未乾,被雾一样的月光照得晶莹。 伊伸手,将潇潇鬓边长发别到耳後,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醒了。” 这句话不该他说,潇潇可没有昏睡上三天都不醒。 此刻约摸是快到黎明,再过上几个时辰,便该起来了。 “半花容。” 潇潇忽然叫他的名字。 “若你那日所言是假,我会杀你。” 那日所言,是半花容说自己忘却了一些事。忘得好,只要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麽,他就好像什麽恶事都没做,双手不握一条冤魂,洁白又无辜;他仍可以自在逍遥,无须受罪孽跟血腥的折磨。 ——这又是何其荒唐? 应当让伊知晓自己犯下的罪孽,让伊明白自己为何会失去一切,失去兄弟间都信任与情义。 可是他们都失了过去,都不剩下什麽。 将过往的痛苦翻出来,会让人更加痛苦;仇恨同情义一样,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弭,只会愈加强烈。 潇潇无法像以前那样了,他不想再失去手足,更不想再延续仇恨。其实,不论半花容是否欺瞒,杀伊也无意义。 半花容在他心中早已是死人,死而复生,与他再无瓜葛。 我会杀你,我会杀你。半花容听了此言如坠冰窟,好好儿的结义兄弟,金兰之谊,潇潇怎会无故要杀他?又言自己若不欺瞒,便不杀……他难道真做过什麽万恶不赦的事吗? 江湖传言半花容确实是恶人,挑起诸多祸端,可这些话他听了,不敢认。 真是自己做的吗?真是万恶不赦吗? 记忆是一片空白,双手乾乾净净。 真是如此吗? 虽然刻意遗忘,他却知道自己是个什麽样的人,那数桩腌脏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嘲笑他人为情所困头脑发昏,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情字上陷得深深? 正因如此,半花容才执意找寻潇潇,且找到了。尽管他们之间已无法像昔日一般相处,隔了血海深仇。 半花容盯着潇潇,收回手,尖利的指甲仍掐了衣袖,发出些细碎的声响。 “我不会骗你。” 潇潇不置可否,问他还记得什麽。 “我记得我们四人结拜,不知怎麽便反目,再有……” “你死了,我活着也无意义,於是自盖天灵。” 他细细说了,将模糊不清的部分剔除,失落难解的地方一句带过,然後便等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的人回他。 残缺的记忆讲述完,不够长,也绝不短。恍惚间,他记起从前,如现在一样,他讲,他听。只是潇潇很少回答他,沈默也是一种回答吗? 潇潇看着别处,依然没有给一个答复。 或许,他亦不知如何答复。 外面传来几声鸟啼,清脆动听;幽暗的石xue被照得敞亮,空气里是晨雾氤氲。 半花容绞着柔软布料,松了又紧,终於还是说出那句不敢言明的话: “我想留在这儿,跟你一起。” 小心翼翼,满怀希冀。 伊已经下定决心,倘若潇潇赶他走,他也绝不会走,他不愿一个人长久的孤独,他不愿失去活着的寄托。 化作荧星的数年来,半花容仿佛无冢游魂,终日徘徊天地间,浑浑噩噩,五感尽失。他只有念想,人有念想才不会消亡。他应消亡的,幸而他无从消亡。 因此,当同样的念想积压到虚弱的魂魄再难以承受时,点点似雨似星的光芒复聚集成一个半花容,又到人世——半花容要寻他的念想。 人死了自是无计可施,但人活着,他一定能找到。 “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人。” 潇潇见他又落下泪来,双肩颤抖,眉目低垂,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怜。可惜这幅模样他见过太多次,每次都是欺骗。 他几乎麻木了。 1 “好。” 他可能是许久没被人欺骗过了。 —————— 天色明朗。 半花容说要去准备早饭,离开居所,也不知是到哪里去。往常这个时间,潇潇都在琢磨该做什麽样的早饭。他常常先做点粥,去山上摘些鲜果,路过小河,会随机电晕几条鱼;偶尔带小侠逛逛早市,便直接买现成的食物;更少的时候,他念头一闪,想要搞些奇奇怪怪的菜,譬如卷着鱼皮做得像喇叭花一样的普通胖头鱼,还有切成很扭曲的形状的蔬菜熬的汤。其实味道都不错,只是除了潇潇本人外,谁都觉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看起来不大讨喜。 现在,潇潇不用思考做什麽菜,却也不晓得该干嘛,只好什麽也不干,对着空气发呆。 他想,半花容是要留在此处多久?伊大概无处可去,是否要一直待在这儿? 他没按最初的想法将半花容弄走,并非原谅;他提不起一丝情绪,是是非非都让人疲惫。 金小侠父母之死与半花容皆有关联,若哪日真相大白,半花容留在这儿,朝夕相见,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一桩好事。 他得将这些罪孽隐瞒。 1 世事无常,半花容害死金小侠的至亲,而今却因金小侠获救。如此恶因善果,让人不解,引人苦笑。 厨房有几不可闻的叮叮当当声,半花容应是回来了,在摆弄那些锅碗。一段时间过後,空气中徐徐飘来点甜味儿,寂静幽幽的居所忽然变得鲜活明亮。他走出去,简单洗漱一下,也进了厨房。 “粥好了,我今早去外面买了几支莲蓬,跟一些点心。” 伊面上一层薄汗,正慢条斯理地给荔枝剥皮去核。小桌上的瓷瓶里插着四五只翠绿的莲蓬,两只已被掏空;在桌子中央,齐齐整整摆了一盒很漂亮的糕点,旁边是一袋子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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