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 11 (第2/2页)

般汹涌的嘶叫声中。

    崩塌来得太快，纳萨尼尔来不急刹车，半个身子几乎滑出塌陷的坑洞边缘。但他已经完全将自身安危抛诸脑后。凭借着本能做出预判，他伸出手臂，往下猛地一捞，千钧一发之际，居然凌空抓住了正往下摔落的男孩儿的手臂！

    他出了一身冷汗，一只手维持着刚刚抓住男孩儿动作，另一只则死死扣紧身旁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手指用力到泛起青白。

    好险！他脑袋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还好及时抓住了。

    半空中，男孩儿的手臂被他紧紧抓住，下面便是如深渊般的死亡之地。

    整个身体悬空的男孩儿仰起脑袋看着他，精致的脸庞依旧感情匮乏，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他。他看见那雪亮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慢地眨了眨，像是隐隐流露出了些许动容，眼底浮动着影影绰绰的微光，仿佛泛着隐约水光的夜河。

    “……我撑得住，”纳萨尼尔喘着气告诉他，又向他保证，“我会把你拉上来的。”

    男孩儿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只不过这回，他低垂下眼睛瞧了瞧楼下亢奋地嘶吼着的丧尸群，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实在太过于细微，以至于纳萨尼尔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他的回答——谷仓内熙攘嘈杂，充斥着令人脊背发冷的撕咬声、咀嚼声、嘶吼声，还有乔伊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惨叫如布帛撕裂般尖锐刺耳，掺杂着血液堵住喉咙的嗬嗬喘气声。与之相比，男孩儿的微弱的回应如同一个错觉。

    纳萨尼尔闭上眼睛，尽力不去想象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乔伊此刻被那些枯槁的利爪开膛破肚的模样。他听见男人和丧尸们的声音逐渐低靡下去，血腥味儿弥漫开来。原本应在旷野上呼啸着的热风此刻在谷仓如困兽般打转，裹挟着尸体独有的腐烂后的酸臭味，让他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翻涌的反胃感。

    他憋住一口气，一点点把男孩儿往上拉。手臂被木板折断处如根根长矛般翘起的毛刺摩擦得生痛，但他还是如他承诺的那样撑住了。

    男孩儿一脱离险境，便被他深深地抱进了怀里。

    “谢谢你帮了我，”他喃喃着说，半跪着，双手环绕过男孩儿略显单薄的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虚软而颤抖得厉害，“……你今天做的事情非常冒险，但我必须对你说一声谢谢。”

    说来神奇，他们相遇的时间并不长，如今却已经达到了能够彼此搭救性命的程度。纳萨尼尔越发感到自己当初选择带这个孩子进屋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放松下来。胃部仍然残留着呕吐的欲望，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的额头轻轻靠在了男孩儿的肩膀上。他的动作没有过分亲昵也没有刻意疏远，只是缓缓吐息着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个时候，你可以也回抱住我。”他轻声提醒。男孩儿一副懵懂无措的模样，依照他的说法踌躇着伸出手来，满是细小伤痕的手绕过他的脖颈，胳膊极其小心地搭在他肩膀上。随后，男孩儿鼻翼微动，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样，脸庞贴近过来，像是确认领地的小动物一样细细地嗅了嗅他的味道。

    纳萨尼尔意识到他在嗅自己的信息素，下意识地躲开。而这个瘦削的少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不依不饶地继续跟过来，让他不得不轻轻把他推开。

    然后，他捏了捏男孩儿的手臂，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虽然男孩儿身上那股未分化第二性征的纯粹的味道让他感到安心，但他得马上注射抑制剂。这份劫后余生的短暂闲暇并不意味着安全，他心里知道必须迅速做出让他们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仍然全身而退的决定。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没办法等安妮回来了。我们必须在其他人回来前离开，找到可以庇护我们的组织，然后再把安妮找回来，”他解释给男孩儿听，“你去过这附近那片最大的城区吗？我们接下来就去那儿。我或许可以找到熟悉的人愿意帮忙。”

    理清楚了思路，他检查了一遍男孩儿身上的伤口，确定没有什么致命伤后才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接下来的一段路会很艰难，你会愿意一直跟着我的，对吗？”

    男孩儿闻言抬起眼帘，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但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如同被精细雕琢过的雕塑，让纳萨尼尔难以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任何东西来。

    纳萨尼尔在心底里忍不住叹气。如果说他曾经猜测男孩儿是个在灾变后因为惊吓过度而封闭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反而越来越没办法相信这个解释了。他对男孩儿的过往充满疑虑，但他不想吓着他，因为男孩儿很可能再次缩回那个封闭的、狭窄的如野兽般警觉的外壳里，就像现在一样。

    时间还足够。他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放弃此时从男孩儿那儿获得回答的想法。

    然而，男孩儿的喉间突然动了动。他的手指触碰着纳萨尼尔的手臂，嘴唇蠕动着，仿佛踯躅着想要说出什么。纳萨尼尔如有所感，低头靠近了他，鼓励似的握住他的手掌，果然听见他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了声音来。

    “HER……MAN……”

    他的吐词断续而涩滞，声线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份年龄的沙哑艰涩，仿佛许久未曾说过话的人第一次开口，让纳萨尼尔想到了丝绒与包裹其中的金属颗粒，或者裹在果脯外的薄膜糖衣。

    纳萨尼尔跟着他读了一遍这个词，追着问道：“赫尔曼？这是你的名字吗？”

    男孩儿默许一般缓慢地眨眨眼睛，用沉默回答他。

    纳萨尼尔并没有因为男孩儿的缄默而感到泄气。他再次将男孩儿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融化那将男孩儿与周遭事物隔绝开来的高墙。

    “这是个好名字，赫尔曼。它承载着替你起名的人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能够像军人一样坚毅勇敢、正直诚信。”他用手掌抚摸着男孩儿的后脑，感受到男孩儿也同样将手臂环绕上来。

    他的胸腔中被暖意填满了。这份力量足以支撑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