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月夜的晚风(4) (第1/1页)

    他说完那句话後，我们就都没再说话了。

    但气氛不一样了。

    那天午休快结束，他照例起身，我知道那是他要离开的前奏，赶在钟响前拍了他一下肩膀。

    「欸，林予恩。」

    他转头看我，眼神里有点困惑。

    「我帮你取个绰号好不好？」

    「……为什麽？」

    「因为一直叫你全名感觉很像生教还是教官欸，连班导都用两个字叫你，既然都要开工作室，我们还是要亲近一下吧。」

    他抿了一下嘴，没拒绝。

    我得寸进尺：「你常画海，那叫你海哥好了，霸气一点，感觉你会出现在哪个渔港角头。」

    「海哥听起来就像是海边收保护费的??」他皱眉。

    「不错啊，很适合你欸。」我痞痞的学李小龙擦了下鼻子，流里流气的装作黑道，「喂，那边那个卖鱼的大哥，你的保护费咧？我怎麽连影子都没看见？」

    他噗哧笑出来，像没想到我就算发烧还是可以这麽没正经。

    「不好笑吗？还是你想当别的？海王？」

    他挑眉，「你确定你要我接受这个绰号？」

    「不然你有更好的建议？」

    「我的建议是??不要取。」

    「那怎麽行！」我反驳。「不然??海神王？」

    「??不要，好白痴。」他提起画具袋准备要走，我连忙跟上他。

    「海之霸？」

    「我从人被降格成不受欢迎的餐厅了？」

    ??

    我们的绰号大会持续了整整一节下课，直到我们走回教室。

    我原本打算继续帮他取个什麽「海人」、「画画哥」之类的，他只丢过来一个无感的眼神：「你再乱取，我以後就叫你周周。」

    我立刻投降：「你赢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盯着我的脸半晌，想了一下说：「你想叫就叫吧，但取个好听一点的。」

    「好，那就是肖恩了。」

    「??你哪里得来的灵感？」

    「叫你小恩很怪啊，很像状声词你不觉得吗？」我笑着说，「小予也满怪的，又不是要唱：总有些惊奇的际遇～b方说当我遇见你～」

    他又忍不住笑了。我发现我对逗笑林予恩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熟练的掌握，这让我满有成就感的。

    「但我有英文名字了。」林予恩打枪。

    「叫什麽？」我问。

    「Owen。」

    「不要啦，这样叫你好怪，就决定是肖恩了。」我朝他挑眉。

    「好。」他扭头淡笑回应。

    我听到他的回应竟然觉得有点窃喜。

    「欸，肖恩，我是帮你取绰号的第一个人吗？」

    「你可以闭嘴了。」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进教室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早啊，周一元。」

    我愣了好几秒，直到我把水壶放下的声音太大，他才转过头看我。

    「你说什麽？」

    「你不是昨天给我取绰号吗？公平一点，我也帮你取了。」他笑着说。

    「周一元，你是一块钱，好记吧？」

    「周一元是什麽鬼？」

    一元？面额最小的零钱？我是最不值钱的那种吗？

    我正不知道该怎麽接话，他忽然补了一句：

    「别想太多了。」他说，「这个绰号的意思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他用手指在课桌上b了一圈，描出「一元」这两个字。

    「什麽意思？」我挑眉。

    「逸远，这个名字原本是祝福你可以奔跑，用力跑向远方。现在，我觉得也可以有新的解释。不再是跑，而是，你每一次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就像新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怎麽样，不错吧？」他淡淡地笑。

    我愣了一下。

    然後没忍住低头笑出声。

    原来他是这样解释的。

    「……那这样我还不能随便皱眉，不然会辜负你给我的新名字。」

    「你本来就很Ai皱眉，这样会长抬头纹。」他回得很快。

    他说完又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冬天挂在窗边的yAn光，没有什麽温度，却闪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们又闹了一阵，後来他真的就这样叫我了。周一元。

    但这一瞬间，我有点想??想跟他说「谢谢你」。

    但却因为记忆实验无法开口。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但现在的我听懂了。

    那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其实不是玩笑。他是在??他其实是在给我一个新名字，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周一元」这三个字，是他给我的祝福，也是他在我生命里偷偷划下的记号。

    他给了我那个名字。选择了用那个名字看待我。

    就像海会一次次冲刷沙滩，他让我相信：就算我被现实打得遍T鳞伤，我也还可以是新的。

    如果当时我能懂……如果我早一点懂……

    我不确定，事情会不会有一点不同。

    在这段实验里，我不能说出和过去不一样的话，不能擅自改变任何选择。

    但我能看见、能感受、能重读那些当时没读懂的字句。

    我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也曾怀疑过我会不会听懂。

    也许他也觉得，我终究会在什麽地方、什麽年纪、什麽时间差里，慢慢明白他的用意。

    现在，我明白了。

    我在心里说着。

    「谢谢你，林予恩。」

    谢谢你帮我取了这个名字，也谢谢你，当时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