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语短篇小说集_01-一个抄写佛经的mama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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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一个抄写佛经的mama (第1/2页)

    一个抄写佛经的mama

    他是刚退伍的年轻人,正要开始人生另一段新旅程,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这天他跟朋友喝完酒,骑摩托车,昏昏沉沉,撞到卡车,反弹回来,爆炸起火,全身烧成一个大火球。还好路边刚好有人洗车,赶快拿水冲他,叫救护车送医院。如果不是这样,他当场就烧Si了。

    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那个洗车的人早不洗晚不洗,偏偏就在那时候洗,刚刚好及时灭火。我们每天发生的每一件事,跟别人每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毫无牵扯,渺不相涉,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有着令人难以言喻的微妙关联。

    脑出血,大腿骨折,全身百分之三十七的三度烧伤。他先在别家医院cHa管,太严重了,然後转送来慈济医院。在烧烫伤中心外面,我跟mama说:「救活的机率不大。」mama听了之後面无表情,从一种悲伤中沉默下去。

    有肺水肿的并发症,骨科也开刀,还好伤口没有感染。虽然伤口没有感染,全身百分之三十七的三度烧伤还是太严重了。

    mama告诉我:「郑医师,你知道吗?我儿子很喜欢当义工,他都在帮助别人。他在伊甸基金会当义工,帮老人送饭,後来还跟我说,以後就算在上班,也要继续当义工。」

    「他是个好人。」

    「我知道,但好人不一定会有好运。」

    该我沉默了,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後的沉默。

    mama又说:「他很喜欢服务别人,他是个好儿子。」

    我轻声回应:「你是个好mama。」

    ***

    从此这位mama每天到烧烫伤中心门口守候,原来她立刻把工作辞了,每天就坐在烧烫伤中心门口等我。我不知道她去哪搬来一张小桌子和椅子,烧烫伤中心一天只开放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她就坐在门口,每天在门口等我出来。

    「他今天怎样?」mama问。

    「危险。」

    我从开刀房出来,一定会经过那条路,没别的路。每天碰到、每天碰到这位mama。每天每天看着mama期待的眼神,我告诉她:「我不能说你儿子一定会好,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机率多大?」

    「百分之十会活。」

    「百分之十会活?你怎麽不说百分之九十会Si?」

    「之前,有跟他类似的病人都好了,所以,我想,他还是有机会的。」

    「别再安慰我了,除非你也经历过不知自己的孩子是否能活到明天的那种煎熬。」

    我不再说话。mama从此依然每天坐在烧烫伤中心门口等我,她有时好像在写什麽,有时口中念念有词。只是每次遇到我,一定会问:「我儿子今天怎样?」

    「还是很危险」、「还在昏迷」、「差不多」、「再观察」、「植皮」、「还好」,所有我可以回答的话,我一直重复回答,每天看到这位mama,看到我都有点不知道要怎麽面对,mama每天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医院门禁时间开始,会客时间结束才回家。一大早就坐在那里,一直等我,我几乎每天进开刀房,所以每天会碰到她,因为从开刀房出来只有一条路,她就在那里等我,一定要跟我说到话,才安心。那怕这些话是让她失望的话,她还是安心,因为她一直抱着希望。

    ***

    儿子昏迷十二天后,忽然醒过来。他之前昏迷的时候,换药还不会觉得痛,之後他才知道痛,换药是非常非常痛的,他全身像被通电一样,在床上挣扎、扭曲、翻转、顿足、哀嚎。他脑部严重受创,百分之九十以上救不活,但他就是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了;当然,後续还是要多次植皮、换药。烧烫伤疤痕对外观影响很大,要用心处理。我的工作不只是救人,还要让人有品质的生活。

    我告诉mama,儿子醒了。mama没有特别高兴,但是她的表情却更令我深深震撼。

    mama问:「现在呢?」

    「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来。」

    「就这样?」

    「对,就这样。」我顿了顿,「但并不容易。」

    「是不容易。」

    mama没有回家,还是坐在烧烫伤中心门口等,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出现、每天都在同一地点出现,每天都问同样的话。我还是每次回答「这星期三植皮」、「还好」、「这星期四植皮,取大腿的皮,补x部的」、「这星期五要植皮,补小腿的。」补皮是一次补一些,因为不能一下子取一大块皮,手术时间太久,麻醉太久,对病人会有一些影响。

    ***

    这天早上我要上第一台刀,经过长走廊,一转角,忽然发现眼前有个瘦小身影,正是那位mama。她不知道我就走在她後面,我故意放轻脚步。她左手扛着一张小桌子,右手提着一张小椅子,肩上还背了一个袋子,显得很吃力,我在她身後就可以听到她的喘气声。我故意放慢脚步,她和我的距离愈来愈远。只见她走到烧烫伤中心门口,先放下椅子,再放下桌子。那桌子是折迭的,她左手扶着桌子下缘,右手抓着桌子上边,双手展开成一个大大的一字型,那桌子的铁榫似乎卡住了,她用力往下扳,显出努力的样子,试了好几下,才把桌子摊平,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把椅子放好,从袋子里拿出好大一本很厚的电话簿,然後拿起笔,好像在写什麽,有时口中念念有词。

    我被这个画面钉在原地。

    这个mama写字的画面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这麽感动,感动到忘了移动。她就这样端坐着,坐得很挺、很直,手里的笔一直动一直动,不曾停息;口中还是念念有词,没有间断。那样凝神、那样专注,我眼里的天地彷佛仅剩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mama。

    我还是离开了,进了开刀房。一直到中午我开完刀,走出来,这是唯一的走廊,我当然又遇到她,但这时她身边多了一个小nV孩,看起来大概六岁,颇为乾净乖巧。mama立刻问我:「今天怎样?」

    「我刚开完刀,还没去看。」

    mama点点头,不说一句话,虽然神情略显疲惫,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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