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王座 (第1/1页)

    雨停了。

    水珠仍沿着透明穹顶表面缓慢滑落，如同一层流动的玻璃天幕，将整座城市压缩在其中。

    王g0ng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高台之上，彷佛一支cHa入Si灰荒原中的权杖，而权杖顶端，就是王的囚笼。

    奥兰·德·艾拉斯，二十七岁，头发已有半白。他的肩膀瘦削却挺直，身披黑金滚边的长袍，独自站在王座後方的高窗前，望着穹顶之外远方那无人区的灰蒙。

    他今日并未坐上王座。

    每当神谕即将颁布时，他便感到胃部一阵cH0U痛——不是因为害怕发表内容，而是因为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只是那座高塔里一张被指定朗读的嘴巴。

    他曾怀疑过神。

    但当你从八岁起就被神谕选中，自平民区被带入g0ng殿、被剥去姓名与家族、被冠上艾拉斯的姓氏後，你会学会服从，至少表面上如此。

    那年，他的母亲跪在王g0ng门前哭喊，却被卫兵拖走。自此以後，再无消息。

    而他，在那一夜之後第一次尝到热汤与面包，却再也嚐不到熟悉的Ai。

    他曾尝试写信给自己原本社区的导能塔，希望能帮母亲调整身份晶片，好让她能移居内圈。信石沉大海。

    「陛下，导能师艾妲·洛斯已抵达，代其师德鲁斯大导师，送交本月神谕。」亲卫长轻声提醒，站在门边。

    「请她入内。」奥兰转身，收起心绪。

    艾妲的身影笔直踏入王厅。她身着蓝白制袍，双眼沉静，手捧神谕筒。

    「是你来，不是德鲁斯？」奥兰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探询。

    「是。师父重病，无法亲至，这份神谕由我封存传送并经由核对授权。」她递上手中神谕筒。

    奥兰接过，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颈间——导能师阶级的印记银链闪着微光。他开启神谕筒，快速扫过内容——又是一段空泛的预言与命令：压制贫民区暴动、重建导能塔第七分支、执行月度人口审核。

    「看来神今日又在思考民生大事。」奥兰低声嘲讽。

    艾妲沉默半晌：「陛下不信神谕？」

    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那是一种极少人敢承受的凝视。艾妲却没退缩。

    「我相信秩序。至於神谕，它只是秩序的一种语言。」

    两人陷入短暂静默。

    「你是德鲁斯的嫡传弟子？」

    「是。」

    「他应该早该退休了。让你代行此责……有些冒险。」

    「王g0ng内的机构已多年未更动，影像播报设备与转导声路存在g扰风险。我奉命定期维修，今日也顺道检查其传输核心。」

    奥兰点头，转身走向王座旁一处侧门。

    「你愿意参观我的亲卫厅吗？那里没有神，只有盔甲与钢。」

    艾妲略微迟疑，但仍跟上。

    亲卫厅是一座拱顶穹室，墙上悬挂着各式盾牌与长剑，有些镶嵌纹章，有些简朴如农具。

    「我自己挑选的。」国王伸手抚过一面斑驳的战盾，「每任国王都能组建自己的亲卫队。武装、配备、甚至盔甲的样式，都由我亲自设计。但上限是五十人，其中一人为队长。」

    艾妲点头：「王制之下，这些人是否意味着您的意志能在神谕之外运行？」

    奥兰停下脚步：「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自由之一。」

    他没有提及，这五十人之中，有一半是他亲自从贵族军团之外招募而来，来自边缘区的流亡战士、退役导能师护卫，甚至一名被革职的nV猎人。他需要忠诚，不是权贵。

    「我总怀疑，导能师与王族的关系，其实远b表面复杂。」奥兰低语。

    「陛下希望我怎麽回答？」艾妲反问。

    「如实。」

    艾妲沉Y：「导能师阶级长年被神谕授权与核心塔T系绑定，我们是工具，也是审查者。部分高阶导师能进入核心塔最深层，那里传说摆放着声纹根源。」

    「声纹根源？」

    「一组装置，能模拟古代天神的语调，转换为神谕发布。并非神言，而是预录。」

    奥兰闻言瞳孔一震。

    「那就是你今日来的目的？测试我？」

    艾妲缓缓摇头：「不。今日神谕内容空洞无新意，不值得讨论。但我注意到一项异常——神谕时间，b核心塔内部讯号延迟了三十三秒。」

    奥兰沉声道：「这代表？」

    「代表讯号可能被监控，或被重新编排。」

    此话一出，室内空气瞬间紧绷。

    「所以，导能师之中也有怀疑的人？」

    艾妲微笑：「我们不是一个整T。我只为自己思考。」

    奥兰转身，望着墙上一张泛h的地图，那是旧时代的城市图，标记着核心塔、穹顶维修口、导能井与旧资料馆的遗迹。

    「你知道我几岁被带来这里吗？」

    「八岁。」

    「我那天生日。那天，我正和朋友在贫民街头追逐纸风车。然後他们来了。说神谕指定我为艾拉斯。我不懂。我只知道母亲跪地哭着求他们让我留在原地……」

    他声音轻了下来：「我连她最後一句话都没听清。」

    艾妲低头。

    「所以我不信神。神只带来了孤独。」

    两人沉默。

    「陛下，如果……有朝一日，您需要知道更多核心塔的内幕，我可以提供协助。」

    奥兰看着她，眼神中闪过某种久违的信任光芒。

    「那麽，艾妲·洛斯，你愿意成为我私下的导能顾问吗？不列入官方任命，也不纳入神谕记录。」

    艾妲沉稳点头：「我接受。」

    窗外钟声响起。

    神谕该公布了。

    奥兰缓步走向那张嵌满石金的高座，坐下。

    他手中握着那支神谕卷轴，低声说：「愿这一次，剧本由我开始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