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告暗_38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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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线落如金粉,照得布于大理石餐桌上的珍馐美馔色香俱全,本该引人食指大动。

    罗氏餐桌上饮食一贯偏向简单清淡,健康养生是永恒主题,家常菜里却仍有无数讲究,简约之中将奢侈做到极致。

    可惜这顿较平常丰盛的晚餐注定食不知味。进食的欲望被气氛无形间压至最低。席间疏落的对话比起瓷质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还要更为安静。

    摆盘入目精致,点缀得宜。不出意料,周窈安一眼找到其间从不缺席的螃蟹,数一数二的港厨特意为他准备的一道焗蟹盖。罗昱斐对妻子确然上心,不知要为冷雨天那只漏网之蟹补偿他到几时。

    合乎周窈安喜好的菜肴不在少数,鱼子酱鳌虾沙律,溏心两头鲍,黑松露野菌饺,榄仁鲜奶炒燕窝……却似乎无一有幸能合太子爷的意,坐于对面的年轻男人目光收敛,没有往外多投去一眼。

    大概没有多少胃口,又或是太子爷难以服侍的胃只适宜按米其林指南用餐,尹致洲并未如何动筷,只象征性地搛了点清蒸鲜竹笙,炒雪豆苗,他未问津的时蔬。

    用餐见教养,男人进食的样子很是斯文好看,赏心悦目的高雅。面上没有表露多余的情绪,风度如常,无可挑剔。

    有旁人在,罗昱斐没再借着他手心伤口的由头例行将周窈安轻轻巧巧抱在腿上,手把手投喂,只是频率适当地另用公筷为他夹菜,点滴间履行着新婚丈夫的温柔体贴。

    周窈安伤口愈合不久,缠手的纱布已经褪去,新生的肌肤格外娇嫩,透着浅粉,还未全然恢复如初。

    若不是掌心被玻璃碎片割伤,后延了正式的婚礼仪式,恐怕与尹致洲见面要来得更早,场合要比眼下更令人不堪忍受,更加没有转圜余地。这样的念头倏然而逝,如脑海里的一道流星。

    罗昱斐将婚礼事宜交由他决定,随他心意慢慢挑剔圣地、考虑择取寓意好的日期,以足够的耐心任他一再孩子气地往后拖延一个命定的形式。

    出于一种体贴,考虑到周窈安毫无疑问参与不到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里,闲谈没围绕令他如听天书的话题,多是聊稀松平常的事情,有关眼前的菜式,又比如刚结束不久的马季赛事。

    谈及赛马,一定避不开有着新晋马王之称的赛驹Headliner,也就是尹致洲名下的那匹纯白佳驷,自出道起便一路凯歌,一级赛常胜不败,创下一季内问鼎三冠大赛的记录,累积奖金逾亿。

    机缘巧合的投资,据坊间传言是太子爷挑给小女友的新年礼物。在资料上,马主那一栏永远写着CaesarWan&AA。只是后者一直笼着神秘的面纱,身影从未与尹致洲一同现身马场,也未出现于任何一张拉头马庆祝合照中。

    周窈安神思不属,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再未关心过赛马活动。雪净的脸上兴味更低迷,无所适从,更无话可说。

    冷意早已自骨缝溢出来。关不住的记忆似受到召唤,欲透过梦壁扩散入眼前现实。一切下意识的否认,逃避,渐渐变得苍白而麻木。周窈安只能感到如履薄冰,无力也无处退让,无法寻求一道空隙躲进去,放过自己。

    桌缘如崖,危如累卵。空气密度似处于令人无法呼吸的状态,堪堪维持住表面平静,却又湍急得仿佛裹挟着洪流。

    周窈安在夹缝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终于被费力地找回,一缕轻丝般低弱,不知同谁说着失陪一会,道着十分生疏的抱歉。

    在语落之前,不等身旁反应,周窈安已经起身离席,逃避般独自透气。

    得到片刻清醒,些许理智慌不择路地回笼,周窈安纤细的身影站在一面恒温酒柜之前。带酒回座,不失为亡羊补牢的藉词,刚才一幕便不能算是他落荒而逃。

    今晚餐桌上没有准备好酒佐餐,不免令人感到奇怪。或许是厨房百密一疏,忘记布设。罗昱斐很少喝酒,有节制饮食的习惯,规律作息,生活品质至臻,高度自律自制。但眼下是该饮酒的场合,是特别的时刻。

    酒柜展示着罗昱斐范围广泛的收藏,琳琅满目的美酒佳酿,稀有昂贵,维持着最佳侍酒温度陈列于橡木酒架上。

    堪比艺术品的酒标应接不暇,周窈安视线没有起伏地掠过去,随手拣了支烈酒便阖上酒柜。不在意其连城价值,权当替罗昱斐销去一辆多余轿车。

    取了酒杯折回餐厅,周窈安半路有些后悔,伏特加口感太凛冽,他应该挑一支单宁柔顺的波尔多,罗昱斐就算当果汁豪饮也不会醉。

    他想返身更换,酒杯在纤小的手中太过拥挤,无处伸展,一时间不堪束缚,握不住跌落于地。

    水晶玻璃迸开尖刻脆裂的声响。

    从骨子里惧怕这种声音,周窈安在心悸中紧紧阖上眼睫。

    喉间滞涩着腥冷的铁锈味,玻璃碎片几乎能够割裂灵魂的尖锐似在迫近,重演,痛觉在一瞬间极端清醒。

    高挑的男人不知为何在他透气期间也借故离座,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顷刻自头顶将他悉数笼罩,用手臂将他揽到身后,隔开了玻璃残骸。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腕骨有些冷,对处于易感期的Alpha来说体温太低了。

    周窈安因而更无法睁眼。

    闭着眼睛,眼前便被迫只能看见拥来的记忆。

    私家病房极度安静,他已经只同插花对话。

    终于,对唯一的听众也失去耐心,纤细的手指将花器自桌缘推下高高悬崖。

    洁白的花束狼狈摔落,一地弱雪残冬。

    玻璃器皿破裂解体,碎渣在清冷的光线下如小孩子会喜欢的糖衣包装,折射着粼粼浅光。

    糖果对于幼小孩童天然的诱惑力让周窈安感到一阵厌恶。摄取甜蜜的本能如潜意识里的烙印,如全身心地信任、依恋母亲一般自然,以至于那个女人天生拥有把柄,能以之为诱饵残忍地诳骗他。

    在一片狼藉的围困里,他骤然像丧失了重量,被一双手抱离地面。

    赶来的人身量太高了,冰凉指骨扣着他脆弱的下颌。

    焦灼足以攻心。一向收敛的力度几不可控地带上压制性的戾意。他能感受到那一刻Alpha浑身的血液都似完全冻结了。

    他的所作所为,直至吞食碎玻璃自戕,对于那个人而言大概比那枚失控的子弹致命百倍,真正见血封喉。

    在他痛至涣散的视线里,那个人紧绷的下颌不再那么清晰。

    不稳的声线低冷沉哑,落下来晦涩不明。已经是在恳求他:baby吐出来。不是糖,答应哥哥不要咽下去……

    从来高不可攀的人被他纤弱的视线拖下来,几近被摧毁,被深沉的情绪困住,再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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