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告别 (第2/2页)

2航站楼。”坐稳后，秦璘才摘下口罩，把猪掏出来。他把小猪放在腿上，让它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前方。

    司机用余光瞥见，笑道：“带了小河马呀。”

    “是小猪。”秦璘笑了笑。

    秦璘十分珍视这只巴掌大小的可爱粉猪，它跟了秦璘十几年，依然崭新如故。

    不过，这只猪既不是母亲给他的，也不是父亲给他的，更不是亲戚、同学给的。那是秦璘自己买的了？

    呵，小猪是父亲的情人给秦璘的。

    秦璘早已忘记那女人的容貌声音，他对那女人的唯一记忆，就是听说自己的母亲在爷爷的葬礼上抽了那女人几大耳光。那时秦璘虽读小学，心智却十分成熟了，他对这事，只装作不知道。他默默接受着女人送来讨好他的玩具，不称心的扔掉，称心的留下；在母亲面前只字不提，让母亲以为他依旧活在崇高母爱的庇佑里。

    秦璘向来缺乏感情。乞讨的残疾人啼诉、走丢的小朋友哭泣、闹矛盾的醉汉打架，秦璘从不投目，眼神只会变得更加冷漠无情，缓慢而坚定地继续走他的路。母亲说：“你跟姓秦的一样，是冷血动物。”秦璘不答。父亲却更了解秦璘，他曾说：“小璘用起情来，比任何人都深情。”

    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的。秦璘爱，会爱得义无反顾、歇斯底里；他若无情，便是“六亲不认”的冷血。——“六亲不认”，同样是父亲说的。

    秦璘走了父母的两个极端，继承了父亲的冷血和母亲的深情。

    秦璘爱这只猪，就是他冷血与深情的表现。

    “你这么可爱、这么听话，我怎会不爱你？我不丢掉你，你就不会离开我。我每次碰你，你都软软暖暖的，不管我去哪里，你都会等我回来，我怎会不爱你？小猪，你要紧跟着我，不要被坏人抱走了。如果你真的被抱走了，你要诅咒那个坏人，让他死、死、死。你不能被夺走的，小猪，你不能离开我。嗯，明白了？奖励你啃啃我的手指。”

    秦璘在和小猪进行无声的对话，温柔又恶毒。

    “到了。”司机停车。

    “嗯，谢谢。”秦璘把小猪放回包里，下车。

    秦璘终于要逃离这口毒气缸了。不过，他面色平静沉稳，既无回乡的亢奋，也无离别的不舍。这里没有留他的人，那里没有等他的人，像一根蓬草，来去寂寞。

    在泛着困意的等待时间里，秦璘的手机响了。是一串很怪的号码，归属地显示国外。

    秦璘因好奇而接听，但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中文：“喂？是秦璘吗？”

    “嗯。”秦璘疑惑。

    “小璘呀，我是mama，这是我的新号码，你可以存着。”

    “嗯……哦……”秦璘的声音变得很沉重，他被奇异的陌生感包围，因紧张而手心微汗。说不定是诈骗电话呢，他母亲说话不是这样的。

    “小璘，放假了吗？”

    “放了。”

    “还在学校吗？还是回家了？”

    “我在机场。”

    “你准备出去玩吗？”

    “不，我回家。”

    “这样啊……那你过年有什么打算？”

    “没有。”

    “那你要不要来我这边？你叔叔说好几年没看见你了，打算接你来看看。而且弟弟也长大了，会念你的名字了，说想见你呢。”

    秦璘沉默了，胸口一阵闷痛。他差点忘了，母亲已在国外另有家庭，还和那个他只见过几面的叔叔生了个孩子。那叔叔也是中国人，所以过农历新年。

    “不、不去……”秦璘责怪起母亲，明明疏远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就要叫他出国过年，搅乱他的心思。

    “可是叔叔已经给你买好机票了，我们都盼着你来呢。小璘，mama平时工作没时间回国看你，你现在放假了……”

    秦璘知道，母亲只身在外，不能叫那边的人看扁了她，叫人以为她养了个无用不孝子。可是，他难到不是一个人在外吗，什么时候向别人开过口？悲喜一人消化，病痛一人承受，自己的尊言自己维护。自己该有的全部被剥夺，到头来还要被当作工具使用。这不公平。

    “好，我去。”秦璘委屈。

    “太好了，你等等，叔叔有话对你说。”母亲把电话给了男人，男人道：“小璘，你好啊。”

    秦璘机械地微笑：“叔叔好。”

    男人把他热切期盼秦璘到来的话用另一种表达方式讲了一遍，客套之后，切入正题。二人对接完毕，秦璘全程听从安排，默默取消了回去的机票，摊在座椅上。

    早知道，秦璘就在艺术家屋里多待一会儿了。

    2019.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