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1页)

    学校恢复上课，冯橧也不再来帮忙，赵成成料理着院里田里的活儿，一边晒苞米一边琢磨，答应带老师去溪边，得赶快了，过些日子收稻谷，就没空闲儿了。

    收完苞米籽的后一天，落了场轰轰烈烈的暴雨，从中午落到下午，没法儿干活，赵成成就坐在屋里跟爷一起看电视。

    一天没听见赵发财动静，他有些担心，自打那天被训了，傻狗就不愿着家，脾气大得牛一样，想想又懒得管它，反正按顿给它放饭，爱回不回！

    傍晚前雨停下，路被浇得泥浆浆不好落脚，他在院旁边的菜地里随便摘了几把菜叶子，准备晚上下面吃。

    赵发财这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回来，被淋成落水狗，脚上也沾得全是泥，在雨水冲得干净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脚印。赵成成气得拿扫把撵它，嘴里骂道:“个狗东西！就不能给俺省省心，瞅你那脏样儿！老子真是欠你的！”

    正打狗呢，院儿门突然被敲响，顾不得赵发财张着嘴胡咧咧啥，他赶忙扔了扫把去开门。

    门外是穿着雨鞋撑着伞的冯橧，赵成成拉开院门，想把人让进屋里，对方却站着没动，就在门外跟他说话:“之前说去溪边看萤…亮亮虫，什么时候去看？”

    没料到男人竟为这事专门跑一趟，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忙说:“明天带你去成不？刚下了雨，明晚一准儿都飞出来了！”

    “行，那明晚吃了饭我们去看，我们在哪见面？”

    “你来俺家吃成不？吃完俺们一起去。”

    冯橧静了会儿，在赵成成期盼的目光下拒绝:“不用了，村长说明天杀鸡。”

    “俺明天也杀鸡？”

    “村长说专门给我杀的。”

    他心想俺也是专门给你杀的，但是再说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所以他闭上嘴。

    “那我们就在水塘边碰面可以吗？”

    “成么。”赵成成有些闷闷不乐地回答。

    冯橧看着他撇起的嘴角，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狗叫给打断。

    赵发财自从看到冯橧的第一眼就敌意凶猛，明明是条懒狗，这段时间像把一年的工作都给做了。

    他让赵发财叫得心惊rou跳，不明不白的，还有点委屈。

    “你奶奶个腿儿的赵发财！老子合该把你那狗嘴缝上，你狗眼瞎了是不！”赵成成拎起刚刚扔下的扫把，气势汹汹撵上去，“你丫儿再叫，老子把你做成狗rou包子信不信！”

    冯橧看着赵发财被拧住耳朵缩成一团的模样笑起来，赵成成撵得凶，其实扫把没打到狗子身上，他趁人没回头，静静离开了。

    等收拾完狗，大学生早不见人影儿，赵成成气得又往狗头上拍一巴掌:“瞅瞅你整天干的好事儿！非要俺饿你是不！”

    赵发财这时又恢复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地一趴，对着人爱瞅不瞅的。

    ……

    赵成成一早起来就精神儿满满，想到晚上要跟老师去看亮亮虫，不知怎的，心里一阵跳一阵跳的，害病似的不能安心，又觉着甜滋滋，身体阵阵发麻。

    坐立难安一天，日头终于落下去，换上一轮亮亮的弯月亮在星星堆儿里放光，吃过夜饭他就往塘边走，到的时候人还没来，他握着电筒摸摸头发又抻抻衣角，等大学生到时心才稍稍平静下去。

    一见面冯橧就先道歉:“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晚上跟村长喝了几杯酒，耽误了会。”

    “不耽误不耽误，俺才等一会儿哩！”

    “对了，你肯定没擦花露水儿，俺带了，你把手伸出来。”他边说边从布兜里掏花露水。

    给冯橧擦完赵成成往自己身上也擦了些，毕竟草多的地方蚊虫也更多。

    弄完后大学生说走，他应一声，收好花露水跟在男人身后，默默看了会对方挺拔的背影，又走上前去跟他并肩。

    喝了酒的冯橧呼吸间有淡淡酒气，赵成成并不觉得难闻，对方身上是股很干净的味道，不像村里汉子，热天里隔很远都闻得到汗酸气儿，他觉着自己被冯橧身上混着酒气的味道熏醉了，心又咚咚跳起来。

    路边野草丛里不止有青蛙的呱呱声，还有许多小昆虫的叫声，混在一起就是热天的声音，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在热闹的聒噪里静静并排走着。

    夜里基本没人往溪边去，路上只有赵成成手里的电筒光，热天草长得旺，特别是这边儿没啥人走，要仔细看路，不然一脚踩泥坑里就不美了。

    翻过一个小坡，冯橧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这时几点小小的黄色亮光漂浮起来，他往前一望，原来已经到地方了。

    繁茂草地上，成千上万的小灯笼在其间栖息，空中小虫互相追逐，星星之火一片燎原之势，漂亮得如同璀璨星海。

    冯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景象，一时间呼吸都忘记了。

    “好看吧，俺小时候第一次见也惊着了，满天星一样。”赵成成望向他侧脸，轻轻开口。

    “真漂亮…”冯橧迟缓眨眨双眼，慢慢往前走去。

    他走到草丛中央，张开手指轻轻从萤火虫群中穿过，小小黄光照亮他手掌，像捧着一手奇幻梦境。

    他边走边笑，观察着从眼前飞过的每一只萤火虫发光的尾部，因为太过认真，以至于忘了时间和地点，忘了站在坡上沉甸甸注视着他的人。

    夜风撩起赵成成额发，他静静看着被亮亮虫围着的男人，光点环绕他周身，让他看起来那么遥远，像一个摸不到的神仙。

    冯橧在草丛里站了多久，赵成成就在坡上看了他多久，等刚开始的激动过去后，他才走到对方身边，温柔开口道:“我们去溪边坐坐吧。”

    “成，俺还带了两块儿单子，垫着坐。”两人从草丛中穿过，走到溪边的矮石头上坐下。

    月光洒下来，照得溪水波光闪闪，夜风微抚，揉皱了水面。

    赵成成伸手接住只亮亮虫，摊开手掌给男人看，另只手揪了朵黄色小花，展示道:“这就是亮亮虫爱吃的叶子和花，颜色跟它们屁股是不是一个色儿？”

    冯橧看着他被月光照得柔和的脸庞，轻轻应了声嗯。

    赵成成笑着往手心一吹，小灯笼就飞走了，他把两只手夹到膝盖中间，望向冯橧，压低声音问道:“老师是不是有话跟俺说？”对方有心事的模样，他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