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杖毙 (第1/2页)

    “喂，醒醒！”

    一个枕头砸中伤处，徐安呜哇一声痛呼，从噩梦里惊醒。

    “大半夜的鬼叫，还让不让人睡了。”徐安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对床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正瞪着他。

    孙笙此刻全是半夜被吵扰的烦躁。他近日正在养伤，五日前的一场严酷试刑让他至今还下不来床。昨日日落时分，对床这少年被分来他同屋。他见这少年被送来时双丘紫红高肿，医师上药时哭的天昏地暗，最后许是哭到没有力气，直接昏睡了过去，闭眼的模样倒也安静乖巧。没想睡至半夜，这少年开始胡乱梦语，声声哀切喊着疼，又哭着叫着阿娘不要，直吵得人不得安睡。

    “对不起，吵到你了。”徐安边抹眼泪，边连连道歉，孙笙看他那模样，想着果然是新来的，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叫徐安把枕头抛回来，自己接着睡了。

    徐安静静缩在被子里，身后的肿痛分明，却是怎么睡不着了。

    他方才梦见姨娘，姨娘还是旧时模样，青衣儒裙，神色温柔。梦里姨娘奄奄一息，伸出手召他到榻边说话。他想要挪步，却发觉自己被摁在凳子上，臀上疼痛万分，左右各立一司刑官，拿着板子正等待指令。

    他怎么也挣不脱，只能看着姨娘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绝望间，他似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要活下去。”

    他悲痛大喊，“阿娘！”

    身后司刑官忽然动了，带着风一板子砸下来。他痛呼一声，醒来方知是梦。

    姨娘在他很小就去了。时至今日，他对姨娘的印象已经很浅，除了那一身衣裙，就只有她的临终叮嘱。他只记得那时自己哭的很厉害，姨娘温柔地给他擦眼泪，又忧虑地望着他：“我的儿，我走了你可要怎么办。”

    后又握紧了他的手，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要他发誓，往后无论如何艰难，遇到何种事情，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似是知道要让姨娘走得安心，抬起小手抽噎着立誓：“安儿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

    他信守诺言，在姨娘走后的那些年里，扮乖巧装天真，谁都觉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不拿他当回事，他倒真在面慈心狠的嫡母手下渐渐长大了。

    旧朝覆灭那日，他那怂货父亲听到自家兄弟行刺不成反被杀，连妻儿都来不及招呼就自己挟了金银往城外逃，被城门的守军逮住后，慌不择路要跑，听说被当场射杀。

    后来大伯之事果然祸及全族，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十死无生。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心想，对不起姨娘，到底还是得死了。然新帝设正典寺，罪臣子弟悉数充作试刑倌，一时半会儿竟不用死了。他知道做试刑倌定然会受尽屈辱，活着恐怕不比死了痛快，要不怎么圣旨刚下，隔壁牢间就自尽了好几个。但能活，就总是有希望的。能多活一刻，他就绝不会寻死，不管前路有多难。

    我要活，徐安在牢里的时候想。

    他自诩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却在板子上身的那一刻悲戚地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第一板他就受不了，从前家中嫡母背地里苛待，但也从没有被罚过板子。若有体罚，仅限于先生罚他功课时打的手板，所以他竟从不知晓自己这样怕疼。挨打那刻他甚至顾不上大庭广众裸臀受责的羞耻，满脑子只有疼这一个字。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挨完的，只记得昨日打完板子还不算完，又是晾臀又是训话，大抵是些要他们老实本分的警告，一直折腾到天擦黑才被分配去安置。

    再后面，只隐约记得有人来给他上药，药性猛烈，又是另一场折磨。他受不住疼又累极，昏睡过去，在梦里也不安生，现在更是清醒地受着身后延绵不绝的火燎肿胀。

    姨娘，活着好疼。

    徐安咬着被角不敢出声，枕头却悄无声息地润湿了一小片。

    翌日。

    医师例行上药，离开后，徐安望着孙笙欲言又止。

    孙笙后半夜睡得安稳，如今精神正好，脾气也好了不少，模样看着也挺周正。

    “兄弟，有什么屁就快放。”说的话却配不上那张脸。

    徐安装惯了乖巧，也不生气，犹豫一下：“你的伤…不疼吗。”

    徐安指的当然是刑伤。医师上药时他看见了，孙笙从腰至胫没一块好rou，屁股上全是血痂，光想想也知道之前是怎样皮开rou绽的凄惨。这样重的伤，孙笙上药时却一声没吭，好像那不是他的屁股一样。

    孙笙一愣，露出一点过来人的得意，“嘿嘿，你新来的就不懂了吧，医疗司的伤药可是一绝，消肿止血镇痛药效好得很。”

    徐安摸摸湿润的眼眶神色怪异，刚才上药时的刺激辣痛，他又哭了一回。

    “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老子，我也没长铁屁股”，孙笙看出徐安的不解，好心解答：“杀威用的药疼得很，跟后面的不一样。”

    “这帮孙子心毒得狠，刚来的人都要挨一顿杀威板，再涂上最疼的药。”他讥讽一笑，“但是后面的药就不疼了，可能是怕一直疼着会吃不下也睡不好，影响恢复，以后打几下就断气了吧，”又骂道：“妈的，把老子当牲口养！”

    徐安听罢，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害怕，但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