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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归巢 (第3/3页)
坟在哪儿。” 而后看着刀琴与肖铎回家去,谢危把一捏就酥碎的锁重新挂回去,捡了一段冻硬的树枝,穿过小道,去了南郊。 他的确知道那个小官的阴宅在哪里。 晚上,家里三个人都等着谢危回来,快半夜了,萧定非也鬼鬼祟祟翻墙来了。见谢危居然没有回来,萧定非自告奋勇要去找,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一身土的谢危,正蹲在路边用雪洗手。 1 萧定非看了会儿,直接把人拽起来,回去落了大门的锁。谢危执意换一身衣服,又要用艾叶煮水洗手。肖铎不知何时走了来,萧定非见他面色也不好,仿佛哭过,眼睛有些肿着,思虑再三,还是没有插话,只悄悄拎了骨牌过去,同刀琴和剑书一起玩儿。 肖铎看谢危拔了荆棘刺剔指甲,他不仅指甲里都是泥土,手上也有划出来的细痕。见肖铎一直沉默注视他,谢危笑了笑,继续剔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泥。 等他剔完,肖铎端着铜盆去换水。 “冬天要用热水。”肖铎顺道拿了干帕子。 谢危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指,点了点头。 二十七、二十八,陆续有人去给家里故去的亲人上坟烧纸。肖铎知道弟弟的尸首早就丢进化人场里寻不得,这会儿只有一副小牌位在自己那儿,便只有替双亲扫墓时多烧一点,叫爹娘拿去给弟弟花费,但他又觉得弟弟是很好的人,这会儿一定托生到了富贵人家享福。原本肖铎是二十八近中午时候再去,却一早就被谢危带着往城南。 这几日下来,肖铎心情也好了不少。 至少仇人是谁已经清楚,而且那天先生…… 肖铎见谢危正往黄纸上凿印,虽不知道他要烧给谁,却提醒道:“先生,不是这么印的,这样印的钱,阴曹是不收的。” 谢危道:“是这样。” 1 他凿完了大钱,又拿了两枚铜板印了另外两沓。肖铎见那铜板也不对劲,拿起来看时只觉又轻又薄,字也模糊,是假的。 “先生要给家里人烧纸吗?还是买些金银元宝吧。” “不是。”谢危短促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要刀琴抱着黄纸,两人下车后,肖铎血冲颅顶。前头就是那小官的一家,正给那小官烧纸,但不知道怎么的哭天抢地十分真切,而且不像是因为人死了才哭得真实。 肖铎定睛细看,居然是坟给人刨了。 且很阴损,是将坟从后头刨开,将棺木撬了,这样野狗就能钻进去,把骨头衔出来,但死了两年,骨头也枯了,野狗就丢得到处都是,又因为撬开了能够避风,就有野猫一类的东西进去住着,才四五天,就弄得里面又sao又臭,便是没有被拖出来的骨头,也被猫尿浸透了。 谢危笑了起来。他从刀琴手里接过黄纸,轻轻放到跪地痛哭的小官夫人身边,半跪下,拆成小叠全烧了。 “夫人勿要伤心了。”谢危真诚无比,“这是谢某一点心意。”他笑得眼睛几乎咪了起来,他笑的时候很是温柔,然而他笑弯的眼睛,又容易让人想到刈麦的镰刀,是对着草芥的笑。 这家人没有想什么,他们认出是谢危了。 谢危又劝慰几句,而肖铎想到就是这个男人在小年前的那一晚挖了份坟,就觉得讽刺无比,又很是快意。他觉得很奇妙;自己都不会去做挖坟鞭尸这样的卑劣事情,谢危却做了。 1 谢危是为了自己才做的。 他回家后,想着要把手洗干净,还没有用热水。 肖铎轻咳一声,谢危就起身同他一道离开。两人又去城西给肖铎的父母烧纸,这儿看着有人气许多,也许因为埋的都是寻常人家,忙碌了一年,就要同死去的亲人说几句体己话。肖铎取了自己早就预备好的东西,也没敢烧华贵纸扎,只跪着小心翻火,轻声道:“弟弟的仇我没报成,人已经死了。爹爹,mama,你们要是还在下头,又得要你们给弟弟出头了。”说罢他想到母亲是个温柔又泼辣的女人,常常不用动手就能将不讲道理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就忍不住要笑,他以前上坟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也从来没有笑过。“但我想你们已经不在下面了,因此我同你们说,我很喜欢先生,你们不管去哪里也不要担心我,先生不在意我跟别人不一样,先生喜欢我。” 谢危往火堆中放银元宝的动作顿了顿。 “我爱他。”谢危对着墓碑上已经有些模糊的红漆说,“我要择吉日给他下聘。” 肖铎听了忙打断说:“没有下聘……没有下聘。没有这种事,我只同先生在一起睡了,就是夫妻了。他是正经读书的人,不是戏本子里有了公主就不要糟糠的酸儒,我们睡在一起了,他就要跟我一生一世。” 说罢又怕谢危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就恭恭敬敬给爹娘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拉着谢危走了。 马车入城,肖铎原本就逐渐散去的坏心情彻底没有了。 他问:“先生为什么要挖坟?我没有想挖。” “但你不高兴。”谢危说,“他死了,可他的罪孽没有死,他死了也要还。” 1 肖铎定定看着谢危,谢危也定定看着他。 到昭定司门口,肖铎忽而唤住马,两人却不下车。 谢危道:“他不能拿命还,就要用其他的东西还。其实我不信人死有报,但若是什么也不做,我心里很难过。” “先生还要怎么做呢?他妻儿无辜。” “是的,因此都要报在他身上了。” 肖铎合眼,轻叹一声。 “先生下次,不要用手了。” “唔,好的。” “先生等我一时。”肖铎轻盈跳下马车,飞奔到掌印住的小楼,他找到了存放弟弟灵位与那只玉佩的匣子,将玉佩取了出来。出门递给曹春盎,肖铎说:“拿去死当,钱丢了就是,你也不要拿,这钱很晦气。拿我这个月俸禄买些好米好rou送去城南粥厂,施舍三十日。” “怎么个由头?” 1 “就说……给肖二爷祈福。”肖铎将匣子也放在曹春盎手里,只把弟弟的牌位贴rou放了。 曹春盎道:“干爹,这么太明显了,若是被人告去万岁爷那里,万岁爷定会怀疑。” 肖铎道:“不碍事,谁想告谁告去。大不了谢首辅把他的弹劾奏章递给万岁爷,万岁爷再找我。” 然而这两个人,对于肖铎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 所以这份折子,必然只会被谢危当写字垫的废纸,或是被萧定非顺手拿起来当扇子。 “干爹今年哪儿过年去?”曹春盎问。 肖铎道:“要盯着谢首辅,万岁爷的意思。” 曹春盎点点头。 肖铎按着放在心口位置的灵位,只觉浑身轻松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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