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下 变化 (第3/3页)

皇的日子，更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成真，圣子殿下的登基服饰由他亲手设计，怎么可能不紧张？

    白卿云站在高大的银镜前，一名侍从正为他将月光般的银发编成复杂的长辫，另一名则为他在发辫中编入金月桂的发饰。与往日那些华丽耀眼的服饰相比，缪尔此次的设计可谓是低调与内敛，他抛弃了繁复的刺绣与宝石光的绸缎，仅使用了镶嵌宝石的工艺，将一颗颗珍贵的自雪山之巅开采出来的极光石，打磨成一片片硬币大小的菱形银白的半透明薄片，沿着某种形似流水的纹路，细密整齐地以银线镶嵌在垂地的长袍上。

    就像是银龙的龙鳞。

    将皇室尊贵的红龙与教廷神圣的银白相结合，缪尔也并未完全舍弃皇室的红色，他小心翼翼地将镶嵌深红血钻的黄金额饰为白卿云戴上，一切准备完毕，缪尔仔细端详着自己侍奉多年的殿下，不由自主地轻声赞叹一句：

    “殿下，您长大了。”

    话一出口，缪尔自知失言，他急忙解释一句：

    “不，现在应该尊称您为陛下。”

    白卿云闻言笑了，他温和道：

    “不必这样拘谨，缪尔，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做得非常好，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辛苦了。”

    缪尔霎时红了眼眶，他激动得语无伦次，难得有些无措：

    “不不，是我应该谢谢您，是您救了我，给了我实现梦想的机会，能侍奉您是我一生的荣幸，怎么会辛苦？真的很感谢您，殿下……不，陛下。”

    白卿云耐心地等待缪尔恢复平静，又向其余几名侍从道谢，将所有人都感动得红了眼眶后，他看向阿斯兰，微笑道：

    “阿斯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的体贴。”

    在这样温馨氛围的感染下，阿斯兰也难免动容，初见时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如今已初现属于青年的疏朗轮廓，时间在其身上留下隽永的印记，却令那宛如为神明所钟情的容颜愈发出尘昳丽，如明光琢玉。那双颜色浅淡的银瞳在日光的映照下光华流转，瑰丽如钻石切面粼闪的幻光。

    阿斯兰凝望着那双早已铭刻在心中的眼眸，guntang的情绪在心口处如汩汩热流汇聚，他张了张口，在即将再一次陷落于蛊惑之前，他看见了那垂在额心的深红血钻，那浓烈的红色宛如流动的鲜血，炙热得就像是那一日白卿云握住他双手时，手心所沾染的黏稠血液。

    阿斯兰蓦然惊醒，再次看向那银瞳之时，明明日光的角度没有任何变化，明明那眼眸中的笑意依旧温和似是一潭柔软的春水，可阿斯兰偏偏从中看出几分疏远的冷漠。

    这更像是一种错觉，可阿斯兰无法不介意，他开始怀疑这样的温柔是否出自于白卿云的内心，还是说又是另一场精心编织的绝妙演技？

    此时阿斯兰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追寻真相所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他一直在纠结于殿下是否真的爱他以及殿下猝然展露的真实面目，却忘记去思考更多。

    而他所付出的代价更是巨大到令人难以承受，那便是信任的崩塌与往昔记忆的崩解。

    阿斯兰依旧愿意为了白卿云献上生命与忠诚，却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付诸以无暇的信任。他已经清晰地见识到那足以欺骗世人的演技，又怎么能够控制住无法控制的思绪，去揣测此时殿下的笑容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一旦起了怀疑的念头，那么便不止限于此刻一瞬，一直到往日他与白卿云所度过的所有时光都会被蒙上怀疑的阴影，怀疑如野火般蔓延将那些甜蜜的时光焚烧殆尽，徒留下触目惊心千疮百孔的狼藉现实。

    阿斯兰猛然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怀着纯粹而guntang的爱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般去对待自己的爱人。他一直以为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失去，却没有想到他失去的是所有的时间。

    一时之间，阿斯兰竟然愣在原地，他看着白卿云，张了张嘴，声带却像是被一把刀切碎发不出任何声响。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濒死般地疯狂颤抖，带来一阵阵宛如刀绞的致命痛楚，可他却从这种痛楚中无法逃离，只能像一个被抽离灵魂的人偶般呆看着白卿云，却无法再像过去那般直白地吐露所有心迹。

    长久没有得到回答的白卿云凝眸注视阿斯兰片刻，连缪尔都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可白卿云最终像是无事发生般笑了笑，转身与缪尔商量其他事宜。

    白卿云敏锐的洞察力使他发现了阿斯兰身上那一瞬间的改变，他再一次见识到人心复杂多变与一朝倾覆的奇妙特性，但阿斯兰的改变是当初在马车上时白卿云便有所预料，他唯一感到惊讶的点是阿斯兰对他的情感依赖。

    情感依赖越深，改变就会越晚。这种改变本是早就应该发生，但阿斯兰对白卿云在心灵上的依赖使他暂时选择了逃避，明明早就有所察觉，潜意识中却为了自保选择无视，甘愿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做一个灵魂上的盲人。

    而直到此刻，当阿斯兰自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用那纯粹的情感面对白卿云时，他才无法自欺欺人。

    一时的侥幸换来的只不过是更长远的阵痛。

    阿斯兰的怔愣一直持续到了登基仪式的开始，他与克尔克缪尔站在人群最前方，看着那一道白色的身影踩着猩红长毯，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神的神像之前。

    那猩红的长毯就像是被鲜血染红，充斥着不详，预示着未来充满血腥与野心的权力之路，白卿云身上形似银龙龙鳞的长袍在穹顶的魔纹阵列所映射的虚拟昼光照射中，每一片半透明的极光石都折射出宛如极低之光般虚幻而美丽的幻彩光辉，沿着流水般的纹路所流淌，人造的幻光宛如成为某种自然的生灵般具有其独有的生命韵律。

    头顶奥秘无穷的魔纹沿着特定的轨迹转动，白袍上的光辉随着庄严的誓词愈发璀璨耀眼，就像苍银色的旭日之辉自天边升起，为安瑞尔与这片广袤大陆带来拂晓曦光。这如无尽海洋般宏大的银光逐渐吞没了那白色的人形，逐渐吞没了映照在阿斯兰瞳孔中那一道具体身影。

    白卿云就像是消失在这一片浩瀚的银光之中，与权杖耀目的银光与皇冠尊贵的金光彻底融为一体，在极光石所折射的幻彩纱幕般的虹光之中，成为一道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充满幻惑与谜团的绮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