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当天空亮起(5) (第1/1页)

    洪玉青每天都待在灵堂，每次来就在一旁的小角落，跪拜一百零八遍，祈求菩萨好好照顾她的儿子洪奕展、祈求她的儿子再也没有任何病痛、祈求她的儿子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

    洪玉青自从第一天哭过以後，接下来的日子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就连跪拜了一百零八遍以後，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声。她总是笑脸迎人，真挚地感谢着每一位帮忙她的人。她与每个人都打成一片，甚至拿出手机和大家分享她儿子的所有事蹟，灵堂内总是充斥着笑声，一点悲伤的氛围都没有。

    猴叔听卫子墨说了洪玉青的事後，便带着他的妻小一同过来祭奠。

    「猴叔，真的很谢谢你们来。」洪玉青紧握着猴叔颤抖的双手，泣不成声的猴叔只能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猴叔离开时，在门口看见卫子墨的车，靠近後座的窗边敲了敲。

    「子墨，怎麽不进去？」车窗降下来後，猴叔向卫子墨问道。

    「进去过了。」

    其实他第一天跟洪玉青通过电话後就来了，当时他才刚踏进门口，便看见洪玉青正在一旁的角落跪拜，专注地念着佛经。他眉头一拧，便转身离开。

    「……她还好吗？」卫子墨望向猴叔哭肿的眼，思索一会儿後问道。

    猴叔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让自己看起来很好。」

    卫子墨越过猴叔的身後，看见了洪玉青正在跟另外一个人说笑，他又迅速地别开眼。

    「我都听说了，她到墨舖借钱，现在还是墨社的红牌，你说，你们的缘分怎麽就这麽深啊？」猴叔失笑，却换来卫子墨的沉默，他尴尬地抿了抿唇，便赶紧结束了话题，匆匆离去。

    卫子墨转头再次看向窗外，原本蹲着的洪玉青准备起身，却突然没站稳脚步，往旁边跌了一下，撞得桌子发出声响，周围的人连忙上前确认她的状况，她只是大笑着说她没事，然後走到一旁没有人的角落，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走吧。」卫子墨关上车窗，示意阿庆发动引擎，直到车子驶离那里，他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因为，他不敢看。

    ……心，实在太痛了。

    在灵堂这里度过的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於思念一个人和告别一个生命来说，似乎已足够。

    告别式这天，洪玉青忙里忙外，早餐只喝了一杯豆浆，连午餐都没吃。

    洪玉青没有告诉她的任何亲友洪奕展已经过世的消息，仅有周遭目前工作上认识的同事过来追悼，她也拒收任何的奠仪，仅接受送给洪奕展的花篮和纸摺物品。

    卫子墨将今日的行程全都延後，一大早就抵达灵堂，在场的黑衣人看见後纷纷想上前问候，都被卫子墨给伸手阻止，大夥儿们便都改成点头致意。

    洪玉青感受到後方的SaO动，好奇地转头便看见全身黑的卫子墨站在她的身後。

    「卫先生……墨、墨哥，谢谢您过来……」洪玉青吓地弯身问候。

    「嗯。」卫子墨朝前方洪奕展的灵位点了点下巴，洪玉青读懂意思，马上点香递给他。

    卫子墨手持线香，恭敬地置於x前，闭上双眼沉思，洪玉青站在一旁看了出神，直到卫子墨结束冥想再次举香拜了三次之後，她才回过神，接过卫子墨递来的线香，cHa於台面上的小香炉。

    「腰不酸吗？」卫子墨突然低声说道。

    「啊？」洪玉青抬头看向卫子墨时，他却只瞥了她一眼後便转身离去。

    洪玉青以为卫子墨祭奠完就要离去，正打算再跟他感谢一次之时，却看见他在一旁的座位坐下来。洪玉青愣了愣，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便有人靠近示意想要捻香，洪玉青只好移开视线，和身旁的人谈话。

    卫子墨坐在一旁，全程的视线都追着洪玉青忙进忙出。

    盖棺仪式之前，洪玉青在棺木旁细看洪奕展的最後一面。

    洪奕展原本毫无血sE的脸庞，此时却是红润的小脸蛋，阖上的眼皮清楚地看见根根分明的睫毛，微扬的嘴角看起来十分安详。

    洪玉青抚着棺木，看着儿子没有在世时那样令人心疼的病容，不自觉地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奕展，虽然你说过不要再跟你说对不起，但mama最後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这一世承受了这麽多的病痛，对不起没办法陪你长大……不要担心mama，mama很开心你终於脱离了病痛，谢谢你这一世来当mama的儿子……mama永远Ai你。」

    洪玉青将吻印在自己的掌心，然後落在洪奕展的棺木之上，连日来隐忍的悲痛，都只化为眼角无声的两行热泪。

    卫子墨在一旁守着，眼眶红了又红，却连安慰的勇气都没有。

    到了火化场，洪玉青望着洪奕展的棺木逐渐被吞噬於那团火光之中，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落下。

    「卫先生。」

    站在她身旁的卫子墨听她呼喊，转头看向洪玉青的侧脸。

    「在奕展最後的这段日子里，能够遇见卫先生，实在是太好了，奕展看起来真的很幸福。」洪玉青抬头看向卫子墨，冲着他笑。

    卫子墨愣了愣，移开视线到那团正在燃烧的火光。

    「你能当奕展的mama，他也觉得很幸福。」

    就在洪玉青以为话题会结束於卫子墨的沉默之时，他突然出了声。

    「嗯，很幸福。」洪玉青再次展开笑颜，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刚烈的侧脸里深藏的温柔。

    转眼间，棺木已全然消失殆尽，火光逐渐减弱，直到一缕白烟飘向天际。

    洪玉青循着那缕白烟，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笑着和祂挥了挥手，没发现卫子墨此刻对她的凝望。

    「mama……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了……请不要伤心……要快快乐乐地送我走好吗？因为我不会再痛了……你也不需要再为我这麽辛苦了……mama…你要快快乐乐地过你自己的人生……不要担心我……我Ai你……」

    奕展，我的儿子，再见了。

    mama永远Ai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