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1/1页)

    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眼前是个有些过于瘦削的男生，明明是炎热的夏日，他却依旧穿着长袖长裤，将自己的皮肤全部都闷在了看上去很不透气的布料里，就算现在是在空调屋里，也会因为联想到因为闷热而有些蒸腾扭曲的空气，而让人感到呼吸不过来。

    我认得他。

    他也是经常光顾店里的老顾客了，几乎是每天都要来一次，他可能是蛋糕的狂热爱好者，每次来都只会去买蛋糕，而且唯独钟爱那一款红丝绒慕斯蛋糕，比较巧合的是，这款蛋糕正是我最拿手的得意之作。

    所以我理所当然地开始注意起了他。

    他真的也算是比较奇怪的人，每次都会低着个头，连在结账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从骨架上他不是一个小块头的家伙，但却总是一直弓着背佝偻着腰，硬生生将自己整个缩成了一团，给人种又阴暗又窝囊的感觉，他接过包装袋的时候是比较少有的露出自己的皮肤，手指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简直要到没有血色的地步了。

    说实话，这个男生实在是太奇怪了，年龄看上去和南青差不多，却和他是两个极端，而且每次来的时间总是在店里最清闲的时候，每天都如此，这让我忍不住总是多留意，终于，在他又一次买了蛋糕结账的时候，我朝他搭了话：“您看起来很喜欢这款蛋糕。”

    或许是我突如其来的搭话吓到他了，男生的身子rou眼可见的猛地一抖，原本拿在手里的盒子也啪地一下脱落，砸到了桌子上。

    见状我慌忙将其扶起来检查，万幸的是里面的蛋糕没有被摔翻，暗自松了口气，并且有点懊悔自己的举动，但我面上不显，只是一脸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吓到您了。”

    “不，不是您的错！”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说不上来好听，甚至是有些尖锐，尾音里都有些毛刺的感觉，可能这是因为刚才被我吓到的缘故，不过男生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他又猛地低下头，有些杂乱的中长发重重新盖住了那张苍白的脸。

    “是，是，是我的错，您什么错也没有，是我没有想到您居然会和我搭话……”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我只能听到他像是嘟囔地在喃喃自语，疑惑地问道：“请问您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

    “没有，没有什么的……”男生看起来还是很慌张，他把头低地更深了，隐约还能听见“嗬嗬”的喘气声，这听起来有些让人不舒服，我不禁又一次在心里懊悔为什么要和他搭话。

    就在我想要说些什么来终止这场古怪的聊天时，他突然把身子往前一伸，动作幅度大得让眼前厚厚的刘海都拨开了些，一双大大的黑色双眸便透过缝隙露了出来。

    “能不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

    他看上去是鼓足了勇气，但语气却依旧弱弱的，闷里闷声，而听到男生这么说后我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于是我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说：“如果顾客是想要店里的微信号话，可以去扫旁边的码，我这边是没有经营的，一直是交给店里的员工去做的，毕竟他们都还很年轻，知道潮流是什么，我毕竟都是结过婚的人了，年龄大也不懂这些。”

    “结，结过婚？您是已经结婚了吗？”男生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他抖着嗓子语调奇怪地问了出来。

    “是的，我和丈夫已经结婚有一年了。”

    “是这样吗，对，对不起！”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在不停地发抖，在苍白的脸上，那双漆黑阴郁到有些过分的眼睛失神地睁大着，“对不起，是我打扰到您了。”他的声音拐着调，像是破烂的风琴，尖锐又漏出来气。

    自那以后他还是会来店里买蛋糕，但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有的时候我偶尔会和他碰上视线，他也只是会像受了惊一样，迅速低下头，然后逃跑一般奔了出去。

    今天可能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第二次对话，那双被发丝稍微盖住了些的眼睛此刻正怯怯地看向我。

    “那个，我看您好像很不舒服，因为我在这里站了很久您都没有发现……啊，我不是怪您的意思！我只是想问您，是不是生病了，您看上去状态真的很不好……”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没有事情的，就是最近有些事情累到了，不好意思，我现在就为您结账。”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手中的动作一顿，趁着余光像前面的人瞅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驼着背，从来不挺直腰板，我竟然忘记了他也是个块头不小的人，虽然身材瘦削，但个头却是足够的高，骨架也足够大，还记得之前偶然看到过，他的手也是那种又厚又大的类型，因为过分苍白而使得上面布满的青筋清晰可见。

    男生苍白的脸上近乎于没有血色，而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看上去没有一丝光亮，仅仅是嵌在了他的脸上，像是一摊被抽干氧气后，混沌扭曲的湖水一样。

    在我将盒子递给他的时候，男生又说话了：“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吗，您看上去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干燥的唇瓣一张一合，上面还起了一层皮，撕裂似地黏在嘴唇上，在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之后，我发现那张脸上的五官好像突然消失掉了，只有惨白一片平整的脸面，应该是嘴巴那块的地方被掏出了个黑乎乎的洞，随着铮鸣的声音从小小一点，慢慢裂开成了一条大缝。

    我的寒毛瞬间全部立了起来，直接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