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的寂寞(2) (第1/1页)

    隔天一早，林予恩回来了。

    他像平常一样。只是他一走进教室，前排的那几个nV生就转头窃窃私语，不是特别大声，却刚好能让人听见「他是不是Gay」这种字眼。

    我原本趴在桌上装睡，余光瞄到他一边走向座位，经过我身旁时，还顺手拍了拍我的肩。

    「欸，昨天的生物讲义，你有帮我留一份吗？」

    语气不轻不重，像是问天气一样轻松。是平常的语气。

    林予恩还停留在我会帮他留作业、留考卷的时候。

    我心里一紧，身T却不由自主地往课桌下缩了一点。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昨天在教室里笑着说那些话、用最熟练的方式切割我们之间的连结，只为了换来一点同侪的安心。更不知道，昨天放学我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把那板他给我的药塞在枕头最底下，一边忍着胃痛一边反覆练习怎麽不去想他。

    他不知道昨天下课我是抱着什麽心情笑着说出那些话，只为了和那群人保持「一样」。

    他不知道我把循环播放的《不过是Ai上你》关掉，像丢掉一颗烫手山芋，但它却缠着我，半夜滚来滚去烫得我睡不着。

    我本来以为，重来一次，我至少能做得更好，或至少，能看到什麽我当年看不到的；现在才发现，我只是被迫重演同一场背叛。

    如果这就是记忆实验的意义，「把错误原封不动丢回我怀里」。那它成功了。

    因为我现在只想逃。

    可我动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再次把他推远。

    我知道等他回过神，发现这场背叛，受伤的人会是他；而等他走远，後悔的人会是我。

    「欸，周一元？」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往前倾了点，「你睡着喔？」

    我终於抬头，没有看他，只是压低声音小声地说：「你去跟老师讲，他会再印。」

    我的语气冷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身T在发抖。

    「……哦，好。」他声音放轻了一些。

    然後他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欸，周逸远，你会想知道，我昨天请假去做什麽吗？」

    我顿了一下，选择了那个保护自己的说法：

    「你自己的私事，就不要跟我说了吧。」

    接下来的几秒，我没听见他再说话，却能感觉到他站在那里的短暂停顿。那种微小的停顿，像是踩进没预料到的水洼，脚底Sh了一块，但又不好说什麽，只能假装什麽都没发生。

    我闭着眼，但我其实一点都没睡。相反，我b任何时候都清醒。

    清醒得可以听见自己血Ye的流动，清醒得可以感受到时间一滴一滴淌过我的指缝。

    我，是说现在的我——那个已经二十七岁，经历过好多别离、好多沉默的我——在这个身T里简直要疯了。

    我想伸手抓住林予恩，想一把抱住他，跟他说：「我骗你的，我没有不在意，只是我昨天经历了这麽多……我只是怕，怕到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mama想要我扛下这个家，同学鄙视的眼神，不知道要怎麽去的未来。

    我才会这样，想把所有门都关起来。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真的好害怕。

    林予恩，我好害怕??

    我甚至想扑上去摇晃他，让他看见我有多害怕、让他知道，我心里有一整座山压着、有一整片黑压压的浪涌过来，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你推远一点，拜托你不要靠近，否则我会被淹没。

    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我就像一个灵魂被封印在自己的身T里，看着十七岁的我假装没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嘴巴说出伤人的话，手却紧握得发抖，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我余光扫过他走开的背影。那天他请假，我以为他是故意避开我。我以为他知道发生了什麽、或是听到了什麽，结果他什麽都不知道。

    更糟的是，过了几天後，他还是想继续来找我说话。

    教室另一边，有人压低声音说：「欸，他们吵架喔？」

    「不是说前阵子还一起做美术专题？」

    「所以啊，是不是在一起啊？现在吵架也合理。」

    我忍不住用力x1了一口饮料，却像吞下一口烟，燻得喉咙发涩。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站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却被什麽东西盯着看。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不是对你有兴趣，而是对你有预设。

    他们看我，就像是在看被戳破的谜底。

    我知道十七岁的我是怎麽想的。我在那麽一瞬间，真心希望林予恩永远不要再跟我讲话。

    他不该这麽天真。他不该不知道班上那群人在说什麽，不应该不知道我为了什麽沉默，也不该用那种好像什麽都没变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甚至有一瞬间想，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我这麽用力切割，他却一句「欸，周一元。」的叫我一声，就让我做的一切都化为无用功，狠狠地踩回我心里。

    我低下头，用指甲抠着课本封面，抠出一点一点白sE的屑屑。

    ──他到底为什麽不问我怎麽了？

    ──他难道不知道，班上的人都在说我们吗？

    ──他不想问??我的压力为什麽这麽大吗？

    ──还是，他其实根本不在意？

    我没勇气问出口。

    因为我不知道，问了会不会让这段关系更糟糕。

    但其实更残酷的是，当时先遗弃这段关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