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灵 (第1/1页)

    这一层的宿舍都无人居住，拜蒙提着灯走在走廊里，明明没有多长的一段路，却让他紧张得快要尿裤子。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拜蒙还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这里的便池周围都长了蘑菇，索格思虽然在内陆，可只要足够湿润，这些黑灰色的蘑菇就会顽强地生长在任何缝隙里。可以是砖缝，也可以是树皮之间。

    据说也会长在生物的尸体上，拜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样的事情。

    狠狠打了个哆嗦，放完水拜蒙低着头洗了手，几乎不敢抬头看镜子。

    那些贴在砖墙上的镜子连成一片，在提灯照射下仿佛有无数的影子潜伏在其中，拜蒙总觉得有无数视线从镜子里照射出来，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比起床下的怪物他果然还是更加恐惧那些眼眶空洞飘来飘去的白色幽灵啊！

    正当他提着灯走出盥洗室时，酝酿在心里的恐惧终于发酵。

    布斯葛苏被一声尖叫惊醒，他还没从梦里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床铺，黑暗精灵的双眼不需要太多光线也能看清黑暗里的事物，隔壁床上空落落的，联系到刚才的尖叫声，他的大脑终于总结出了当下情况，连忙披上外衣飞奔到走廊上。

    微弱的提灯照着吓呆了的男孩，拜蒙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地站在走廊中一动不动，发出尖叫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现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布斯葛苏几步走到他身边，左右环视也没看见什么异状，先偷偷打了个哈欠，才低下头拍拍拜蒙的肩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布斯葛苏的声音，拜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手像捏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捏着提灯的把手，一手胡乱指着左边窗户。

    “有鬼！老师！有鬼呜呜……”

    闻言布斯葛苏便走到窗户边，外头风雪的威势不减，如果说这样的天还有幽灵表演爬窗户吓唬人这套，那布斯葛苏也觉得它实在太敬业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雪花被风大力砸在窗户玻璃上的噼啪声，布斯葛苏揽着拜蒙的肩膀把他带到窗户边上，低声安慰：“别怕，什么都没有，也许是雪夜的幻觉，你看错……”

    拜蒙手里的提灯晃动，照亮了布斯葛苏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凝神望去，发现窗棂厚厚的积雪上有一个类似手印的痕迹。

    比较起成年男性的他来说小了许多，又比作为幼童的拜蒙大了一圈，拜蒙没有留意到这点，以他的身高甚至看不见窗棂，他泪汪汪地抬起头，带着哭腔说：“我没看错，绝对有一个白花花的幽灵从外面飘过去了。”

    布斯葛苏顿了顿，说：“也许是一块棚布被风吹走了，你也没看见幽灵的脸吧?”

    拜蒙语塞，他意识到窗外有个白影悬挂在空无一物的风里时已经被吓蒙了，除了闭上眼乱叫等死或者等布斯葛苏来救援已经是用完了最后的胆子，现在布斯葛苏就在身边，安全感上升的同时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看花了眼，慢慢的也就止住了眼泪。

    布斯葛苏捏捏他的肩膀，发现拜蒙的体温变得有些低，便说：“回去继续睡吧。”

    说着把风衣脱下来披在他的肩膀上，自己只穿着衬衣在这个吐气就凝结成白雾的走廊里牵着拜蒙回到宿舍。

    “昨天晚上警署的幽灵可把我的学生吓得够呛呢。”

    布斯葛苏背着双手站在橱窗前向外看着，侧过身子笑着提起一些“生活趣事”。

    老裁缝推推眼镜，正忙着给拜蒙的冬衣剪去多出来的线头。

    “这么说警署真的闹鬼?”老裁缝说：“我有个熟人是退休的警察，他之前跟我喝酒的时候提过这件事，我还当他是在和我开玩笑。”

    布斯葛苏耸耸肩膀，踱步回到缝纫机边上，“我也没有亲眼看到幽灵，或许它比较喜欢吓唬小孩子。”

    说到小孩，老裁缝的眼神就温柔了许多，他和妻子一辈子都没能有个孩子，昨天看见拜蒙时他有些恍惚，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这孩子是他们的孩子该多好。

    想到这里，老裁缝突然惊醒一般甩了甩头，将冬衣折叠好放进袋子里，左手提着递过去。

    “先生你的衣服改好了。”

    布斯葛苏在裁缝店里转了一圈，重新停在橱窗前面，微微扬起下巴，说：“衣服的事不急，我来是想问，你昨天为什么要说谎呢?”

    老裁缝一愣，上了年纪而显得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颤抖两下，说：“说谎?我没有说谎啊，我说了什么谎?”

    布斯葛苏笑了笑，蓝灰色的双眼里倒映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天空和依旧寂寥的街道。

    “你说你前段时间老伴病重，所以没有开门，我们是你第一单生意?”

    老裁缝点点头，“没错，先生你觉得我在骗你?”

    布斯葛苏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他，“你的无名指上有一道白色凹陷，说明你曾经常年佩戴婚指，可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总不会是把戴了一辈子的结婚戒指突然弄丢了吧。”

    老裁缝下意识地摸上左手无名指，忐忑不安的神色几乎要从身体内部满溢而出。

    布斯葛苏接着说：“老伴去世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除非她的死有让你讳莫如深的理由。”

    老裁缝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他大步走到门边，把大门拉开，撞得风铃叮当乱响。

    “请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以后我也不会为你们做衣服了！”

    布斯葛苏唇角勾起，露出他招牌般的虚假笑容，“那真是太遗憾了，衣服的钱我放在了柜台上，感谢您费心，连夜替我的学生做好了冬衣，否则他一定挺不过索格思这样寒冷又漫长的冬天。”

    老裁缝嘴唇嗫嚅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布斯葛苏等待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于是识趣地接过老裁缝手里的袋子，迈开步伐离开了这家气氛古怪的裁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