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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杜成钧 (第1/1页)
民国十五年,武昌破城的那一天正巧是辛亥年打响第一枪的那天,十月十日。 在这之前的一周,刘玉春总算是打开了城门,放出了城里的一部分百姓。 三天的时间里,五六万人从平湖门逃出来,汉口商会派出的救命船差点被挤沉! 饿了四十多天,到最后都把树皮扒下来吃了的饥民逃到汉口的街上后看到吃得就抢!抢得你死我活,大动干戈,头破血流! 今时不同往日。 辛亥年的夏飞白是家里年仅五岁的独子,是深宅大院里的小宝贝。 而如今他是夏家的长孙,又是留洋归来的青年才俊,要跟着夏明举cao劳家业,还得应付尉迟谦一行,自是避不开城内这场混乱的。 夏拾便更难避开了。 他是拿着教授的推荐介绍信回国的,若不是两人想先把家里的事办妥当,他在归国的第一天就该去普爱医院任职了。 汉口城内,每个医院都挤满了伤患,院子里都摆满了担架! 有穿着破烂军装的士兵,也有在混乱中受伤的民众,更有刚从武昌城里逃出来的饥民! 现在不管是老大夫还是洋医生了,只要是能救命的,蒙古大夫的家门口都挤满了人! 好在连年的征战不仅让医生们练就了一身处理各类外伤的好本领,就连医院里的护士都能进行截肢手术!又有红十字这样的慈善团体帮忙,医院里虽然嘈杂但还算有条不紊。 夏拾到医院的那天,板凳都还没坐热就跟着医院和红十字会临时组的救援队渡了江,他只来得及给留在新家里的李嫂打电话留个口信,接下来的好几日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回不了新家! 是真可怜了每晚归家都只能抱着枕头独守空房的夏飞白,他可是每天都在忍受李嫂的抱怨——“少奶奶么样能不落屋咧?她都是当媳妇的人了,这么多天不回来,伢也不看,口信也冇得,要是出事了么办咧?” 夏飞白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若不是夏拾再三叮嘱了让他看紧李嫂,他都不想回自己新家了! 夏拾在武昌老城墙外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里夜以继日地忙了好几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刚到的那天,炮声震天,枪声不绝,目及之处是哀鸣遍野,满地都是焦炭似的伤兵! 火器造成的伤口跟一滩烂泥似的,挂在人身上的碎rou都是焦的! 夏拾是不知道切了多少rou渣,锯了多少条胳膊腿,做梦的时候都在泼碘酒,萦绕在脑海里的惨叫声更是绵延不绝! 刚开始他还觉着难受,不过干了几个小时他的心就麻木了,仿佛是变成了个拿着手术刀的铁机器。剐rou清创的时候连伤者的名字和长相都记不住,只知道切rou。 这么多天里,他帐篷里的手术是做得最快的。 一是因为他年轻,体力足够,手也稳;二是因为他的心够硬,处理创口时毫不手软。 是在战场上,乙醚麻药本就不够用,必要的时候,他指挥着护士们把乱挣的病人绑在手术台上的冷峻模样是吓着了不少人。 配合他的护士轮换了好几波,每一波出去时都要说一句,“新来的夏医生,好利索的一个人呐!剐rou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以,杜成钧被抬进他帐篷时,没有任何人觉着不妥。 夏医生虽是新来的,但他是有真本事。别说是给杜司令做手术了,就是给蒋校长做手术都完全能胜任! 只是钟护士长刚给杜成钧说完没麻药,夏拾就拿起还冒着热气的手术刀冷着脸说“绑起来”,可把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 一直跟着杜成钧的副官当场就端起了枪! 黑黝黝的枪口直指夏拾的脑门,陈副官厉声喝道:“你要搞么事!” 一旁端着装手术器械盘子的小护士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都跳得漏了一拍! 夏拾连轴转了好几日,被枪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只是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没好气道:“不绑起来就不搞了,下一个!” 在场的几个护士都目瞪口呆! 连陈副官的脑子都短路了一下! 帐篷里的气氛很是胶着,钟护士长连忙打圆场,“冇得麻药了!夏医生是怕杜司令挣得很,不好取碎片,才说绑起来的!” “夏医生?” 躺在手术台上的杜成钧开了口。 他是被流弹炸伤的,整条胳膊都被炸得血rou模糊,半边身子上的衣服都碎成了渣。 炸开的金属碎片嵌进了他rou里,密密麻麻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夏拾听见他开口,于是把目光转向了他,“你要是能忍住疼,也可以不绑。你要是忍不住又不想绑,那就出去喊下一个进来,莫耽误时间。”语气很是冷漠。 杜成钧的脸上全是污渍,有黑色的火药、黄色的泥土,还有血和汗。 夏拾若是清醒的话,他还是能辨认出杜成钧五官的。 只是现在的他眼睛里只有创口,脑子里只有清创,根本没装别的事。 杜成钧也没有认出他。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对他而言不过是极为平常的一天。 被他欺负过的人多了去了,他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住? 他甚至觉着夏拾眼生。 杜成钧没管夏拾的话,而是警惕地命令道:“你把口罩摘了。” 夏拾有点儿不耐烦了。 “你要么做手术,要么滚出去。” 帐篷里现在的气氛比刚才钟护士长打圆场的时候还要胶着。 钟护士长不敢劝杜成钧,便走到夏拾身边劝道:“夏医生,这是杜司令,你跟他说话客气点……” 都被人用枪指着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知道怕呢? 陈副官也是觉得他没眼力见,一抬枪口,冲着他吼道:“听到冇?把口罩摘下来!” 他这么一闹,夏拾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吼道:“手术室里就冇得摘口罩的规矩!” 刚一吼完,陈副官就举起枪往天上一扣扳机! “啪嚓”一声枪响,振聋发聩! 帐篷外来来往往运送担架的人脚步都是一顿,一脸诧异地望向帐篷。 枪响过后,夏拾才清醒几分。 他举着手术刀呆呆地站着,任由钟护士长替他解开了系在脑后的白色绳结。 口罩滑落的那刻,杜成钧眯着眼睛问道:“我这些天么样从来冇见过你咧?” 夏拾也终于认出了他。 他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站在他身旁的钟护士长害怕地颤声道:“我们夏医生刚刚才回国,他前几天才来……是医院人手不够才派他来的……杜长官您莫见怪……他这些时太累了,几天几夜都冇合眼……” 杜成钧听了,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他叫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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